他就给我讲了一个关于佛牌的故事，一个极恶的故事。

他说，这个故事发生的时候，他的佛牌生意已经做得很不错了。佛牌生意做起来，那真是日进斗金，因为一个佛牌成本几百元，弄到国内能卖上万元，而且没有退货率（有人退货的话，他们就给用户发诅咒包裹，让他们即便退货也不敢退款）。

他当时钱太多了，根本花不出去，当时台湾有个明星还找他拉投资，想跟他一起搞点儿美容生意，其实就是传销。他根本看不上，觉得传销都是老鼠仓，哪有佛牌生意来钱快啊！

后来钱太多了，他就夜夜笙箫，后来厌倦了，就陷入到虚无主义里，总觉得人生太无聊了，成天声色犬马，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呢？

他就找了一个很牛逼的大学教授，问他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？

那个教授很有水平，就和他分析人生的意义，以及人生的追求，他觉得很好很专业，就支付了教授很大一笔钱，请教授经常过来和他聊聊人生。当他自己遇到什么困惑时，也会找到教授聊聊，教授总能宽慰他，让他重新燃起希望。

从某种意义上，这个教授已经成为了他的人生导师，或者说一个父亲的角色。

后来有一天，这个教授突然通知他，自己遭遇了很大的变故，以后不会再来和佛牌商交流了，请他另请高就吧。

佛牌商也很诚恳，就说自己虽然是一个大老粗，但是他真心尊重教授，也把教授当成了人生导师，如果说教授遇到了什么问题，也许他可以帮帮忙。

教授在那边就叹息了一声，说真是很抱歉，自己给佛牌商授课，是因为自己女儿患了重病，需要大笔治疗费用。现在他女儿去世了，丧女之痛，让他心神不宁，也不适合当导师了。

他听教授这么说，也没有勉强，就安慰了他几句就好了。

结果没过几天，他和几个马仔开会时（他们所谓的开会就是包下一个夜总会整夜狂欢），负责浙江业务的马仔就说了一个笑话。

那个马仔说，有个老东西真是疯癫了，自己女儿死了以后不安葬，竟然偷偷把尸体装冰柜里，然后找他把自己的女儿做成佛牌？你们说，这老东西是不是失心疯了，他咋不把自己练进去呢？

马仔还说，据说他还是个大学教授呢，现在的教授都是深井冰吗？！

他猛然一愣，赶紧问了问那个教授的情况，觉得应该就是他那个导师。

他第二天就联系了教授，问他到底想做什么。

教授告诉他，自己接受不了女儿去世的事实，尤其因为自己没能见女儿最后一面，已经精神崩溃了。

这些天里，他找了各种玄学办法，请神婆招魂，请道士续命等，后来听说泰国佛牌可以把人的鬼魂禁锢住，他就想把自己女儿禁锢在佛牌里，每天佩戴着，就像和女儿永不分离一样。

他听说这个想法后，也觉得很荒谬，劝说教授不要这样，人死不能复生，生死轮回才是天道，要让女儿早日轮回才是王道，说不准下一世还能做父女。

但是教授就是不听，甚至跪在地上求他，说自己不要来世，哪怕下一世永不轮回也没关系，他只要这一世还要女儿陪在自己身边。

他拗不过教授，就联系了南洋那边的降头师，问他这种事情可行不可行？

降头师说，理论上倒是可行，但是他要考虑清楚后果。

他就问，什么后果？

降头师说，她这种情况，死亡时间已经太久了，已经不能做佛牌了，甚至连古曼童都不行，只能给她祭炼成小鬼。

教授就问，小鬼和佛牌有什么区别？

佛牌商人就说，这个事情比较复杂，你也不用知道那么多。我简单区分一下，就是佛牌正牌，属于比较温和的，比较善意的，还会对你有加持什么的，也是给你女儿积累功德，对她早日转世也好，不会影响你的生活。

如果做成小鬼，它会邪气冲天，性格会非常古怪，甚至会扭曲，你供奉她会很麻烦，会大大影响你的生活。

教授就问，会影响到什么程度？

佛牌商说，你不能再要其他孩子了，也不能对其他人超过对她好，不然她可能会报复你。

教授就说，那没有关系，我此生只爱女儿，而且因为女儿的事情，老婆也和他离婚了。他现在孑身一人，无牵无挂，正适合养这个。

佛牌商见他心意已决，就让降头师弄了一道封魂符，贴在女儿尸体的额头上，然后走特殊渠道偷偷运到了泰国那边，后来让降头师给她祭炼成了小鬼。

祭炼小鬼是一个非常恐怖的过程，这种过程哪怕只是讲一下，我都觉得特别恶心（佛牌商还给我发过一些现场视频，我看了一下差点儿吐了），但是那个教授坚持要亲眼看着女儿祭炼成功，坚持去了泰北那边的坟场，在那待了五十多天，最后终于带着女儿（小鬼）回国了。

他跟佛牌商说，这个炼制小鬼还真是成功，当天晚上，他念了相关咒语，完成了相关仪式后，果然在梦里见到了自己女儿，看到她跑过来抱着自己，喊自己爸爸！

醒来后，他泪流满面，却又觉得无比温馨。

我原本以为，这是一个虽然悲伤，但是比较温暖的故事，很适合记录下来，但是佛牌商却说，这只是故事的前半段。

那么故事的后半段呢？

佛牌商说，就这样过了几年吧，也许是因为养了小鬼的缘故，这个教授越来越火，名气越来越大，自然也会遭到好多女儿的追求。

这时候的教授，早就忘了之前对女儿的承诺，成天和各种爱慕者厮混。

当然了，他每次带回家女人后，都遭到了女儿（小鬼）的恐吓，或者发出怪声，或者出现在镜子里，把那些女人吓得落荒而逃。

这个教授就觉得非常恼火，他最后就联系了这个佛牌商，请他找降头师出面，把女儿弄走。

佛牌商不明白，这个“弄走”是什么意思？

他说，就是把她弄到她该去的地方，让她去投胎转世轮回好了，不要在这里影响我们良善人家，不要影响我们过正常人的生活。

佛牌商虽然觉得这人有点儿无耻，但是也是人之常情，就请了降头师过来，想把这个可怜的小女儿给迁走。

没想到，降头师来了后却说：这个小女儿不愿意走。

教授就怒了，说这是他自己的家，这个小畜生有什么权力不走！你们，你们赶紧弄走他，不然我就要叫警察来抓走你们！我可是著名教授，分分钟叫来省长的！

佛牌商没办法，只好哀求降头师，问他怎么办？

降头师说，这个事情很难办。

他说，你是做佛牌生意的，小鬼这块儿你不了解。小鬼属于法力最大的一种魂体，她的法力要远远大过佛牌、古曼童什么的，而且特别容易发怒，她一旦发怒，可是要供奉他的人死全家的！

实际上她这个混蛋爹这么搞她，她没有报复他，已经让人很奇怪了，说明她还有很强的人性。

佛牌商虽然不忍，但是也实在没办法，说现在事情卡在这里了，这个老混蛋真可能报警抓人的，他现在有名有势，到时候把我们抓了，我们可就吃牢饭了，你还是看看怎么处理一下吧。

降头师说，如果她坚持不走的话，那只能把她打散了。

他就问，什么叫打散？

降头师说，就是杀死她的魂体，让她灰飞烟灭。

佛牌商觉得这种太残忍了，他自己做不了决定，就跟老教授说了一下，让他自己决定。

教授就问了一个问题：把她打散了以后，她会不会回来报复我？

降头师说，既然灰飞烟灭了，她就再也不可能重现了。

教授兴奋地拍了一下手，说，那还等什么啊，马上给她打散了！

降头师也叹了一口气，去屋里做了半天法事，做完后连连摇头，连钱都没要，就连夜走了。

我就叹息，说原本以为是一个温情故事，没想到却是那么黑暗的故事。

没想到佛牌商却摇了摇头，说这个故事还没完。

他说，后来自己很厌恶这个教授，就慢慢远离了他。

但是好巧不巧，这个教授买的别墅，正好和他的挨着，两人还做了邻居。但是他鄙视教授的为人，从不和他来往，见面连头都不点那种。

教授很快娶了个小老婆，据说之前是他的女学生。

小老婆人还不错，很有爱心，还收养了一只在小区里徘徊的流浪狗。

再后来，有一天，他躺在家里的院子里看书，就听见外面有只狗疯了一般嚎叫，拼命用牙撕咬，用头撞击他院子外的栅栏。

他隔着栅栏看了看，发现那只狗浑身是血，而且肚子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，肠子都拖出来了很长，拖得地上很长一段血痕。

他吃惊了，这狗应该是被车撞了，但是它挣扎着跑到他这里做什么？

更让他吃惊的一幕出现了。

那只狗看到他以后，冲他使劲叫了二声，然后用爪子蘸着自己的血，写了一个歪歪斜斜的字：救！

他惊了，这狗怎么会写字？！这特么的是成精了吗？！

那只狗拼命朝他叫，又写了一个字：爸！

他心里咯噔一声，猛然明白了什么，他推开栅栏门，顺着血痕跑过去，果然看到了躺在血泊里的教授……

我也猛然站了起来，吃惊地问：——那个小狗？！

佛牌商人点点头：我后来问了那个降头师，他说当年那个女儿死活不走，自愿附身到了小区的流浪狗身上，所以他当时也没有收钱。

他说，这个女儿（狗）应该一直偷偷保护着父亲，后来父亲在小区里被车撞了，她冲上去挡在了父亲前面，结果被撞飞了……她看到父亲还是被撞倒了，就挣着着跑到了这里，求佛牌商人去救父亲……

我问他：她后来呢？

佛牌商人说，死掉了，受伤太重，救都没法救了。他回去的时候，看见它留下了最后四个歪歪斜斜的血字：再见，爸爸。

我问他，那她死后会怎么样呢？

他说：她自愿附身的时候已经知道，再死就会灰飞烟灭，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。

我问他：那个教授，他知道吗？

他摇摇头，他永远不会知道了。我当时看到他出车祸后，根本没有打急救电话，而是回去安葬了小狗。后来他被人发现时，早就死去很久了，尸体都僵硬了。

他说，我见过的人越多，就越喜欢狗。

他开了一瓶酒，抓着瓶子，咕咚咕咚灌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