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是五种动物,有狐狸、黄鼠狼、蛇、老鼠,还有刺猬。民间传说,这五种动物最容易修炼成精,所以敬畏它们,称之为“五大仙家”。关于“五大仙家”的说法,其实不光东北有,南方也有。南方叫它们“五通神”,也是这种狐狸精怪之类的。古籍上经常说,江南多淫祀。这个淫祀,好多指的就是供奉这种动物的邪庙。苏州人讲“上方山上五通神,请神容易送神难”,指的就是上方山上淫祀供奉的五通神,很是作怪。江南的“五通神”怎么样,我没有见过,我只见过东北的五大仙。我们住的那个小镇,就在大山脚下,非常荒蛮,人也少,估计人气太弱了,有点儿压不住,所以当地三天两头传来这种事情。经常是一个小媳妇,吃着吃着饭,突然就闹将起来,撒泼,说胡说,发癔症。这些还是小儿科,还有往外跑的,边跑边脱衣服,最后脱得精赤条条的,坦胸露乳站在路上唱大戏的,还有骂街的,爆八卦的,说老公公和儿媳妇扒灰的,说村头老王家的和老窑工通奸的,五花八门,什么都有,非常热闹。每到这个时候,全村都沸腾了,大家都端着饭碗过去,像看大戏一样。而且看热闹的人越多,她(它)就越起劲,唱得越响,闹得越凶,用现代话讲,就叫表演型人格。不过民间则不认可这个说法,民间说法就是这人被鬼怪上身了,也叫附身了。这意思就是说,附近有个成精的动物,它“上”到了人身上,控制了这个人的身体,所以这人才会有这样癫狂的表现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,我也不知道,不过这个事情的确很难用科学来解释。如果说这个人说胡话,唱大戏,这可能是精神分裂,哪怕她模仿别人说话,甚至说出一些隐秘之事,也能强行解释为她在表演。但是有些人被上身后,会变得力大无穷,甚至身怀绝技(有些甚至会表演空中大劈叉等高难度动作),甚至会拿腔拿调唱完整的黄梅戏的,这就让人很难解释了。那个被附身的小媳妇,不脱衣服也不闹,就是捂着肚子坐在大石头上,嚷嚷着饿了,要吃的。大家不明白了,好多人背上身后,都要烟抽(而且指明要东北特产人参烟),要喝烈酒,这个“圆圆”和“咯咯哒”又是什么东西?后来有个懂行的就说,这个“圆圆”指的是鸡蛋,“咯咯哒”说的是老母鸡!这是一只小黄皮子上身,它还小,不会说“鸡蛋”、“老母鸡”,所以用了这两个词模拟,老母鸡下了蛋就“咯咯哒”、“咯咯哒”地叫嘛,这鸡蛋可不是“圆圆”的!当年我还小,并不觉得可怕,反而觉得它有点儿萌,傻乎乎的小家伙。因为这说明,动物上身有可能是真的,而且随着动物的年龄增长,功力也跟着增长,控制人的力量也会增长。这样推论的话,动物真能成精呢?那人能否成精(修行)呢?那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神仙呢?有没有仙界,有没有地狱呢?这个世界太现实,太冷漠,也太无趣了,有时候给大家保留点儿幻想,也挺好的。东北这边上身,多是黄皮子,估计它比较闲,动不动就上身,骗吃骗喝,吃饱喝足就跑了,倒也挺萌的,比较麻烦的是狐仙。东北五大仙,黄仙(黄皮子)心眼窄,白仙(刺猬)心地善,灰仙(老鼠)爱干净,唯独狐仙有仙气。后来遇到了一个修行者,他说,不是这个意思。所谓的狐狸有仙气,指的是它更慕人。你看《聊斋》上记载的狐仙,都是幻化成人形,去勾引书生什么的,说明它喜欢人,向往人,喜欢和人交朋友,喜欢和人谈恋爱。我姥姥是满族人,他父亲(我太姥爷)是当地很有名的猎人。太姥爷年轻时打猎很凶,后来救了一个道士,道士说他杀生太多,有伤天和,传了他几手秘术。后来我二舅出事后,他就很少打猎了。等我出事后,他就彻底封了枪,再也不打猎了。我二舅的事情,比较神秘,以前一直是一个禁忌,严格对外说,尤其不准对我讲,不过后来我从他们的说法里,也大概拼凑出来了真相。据说我二舅从小很漂亮,人也聪明,他当兵时,还和军区大佬的女儿好上了,足见也是一个多情种子。后来结婚后,他发现了老婆出轨,闹离婚,大家觉得他在混搅蛮缠,因为他老婆是一个看似极规矩的女人,所以不仅不准,还怒骂他。他当时很压抑,就每天自己喝酒,喝着喝着,就被狐仙迷住了。他老半夜偷偷跑出去,跑到乱坟岗子里独自喝酒,非说有个胡兄(狐兄)请他喝酒,其实他吃的都是泥块、蛤蟆这种东西。家人觉得他得了癔症,就把他关在屋子里,不准他吃去,不过他在屋子里还是念念叨叨的,像是和谁喝酒。有一天,他突然幡然醒悟,对我母亲说他想通了,不那么浑浑噩噩混日子了,想找我母亲拿点儿路费,去外地找他之前的战友,合作点儿小生意。我母亲很欣慰,觉得他终于想通了,赶紧给了他一笔钱,还鼓励他好好创业。结果他拿到钱后,径直回到了东北,爬到了祖坟所在地的山上缢死了。据说他死的当天,给我姥姥、母亲等都托了梦,说不怪他们,这就是他的命,让她们保重。二舅自缢的山,是一座无名小山,当地人叫它屁股山,因为它的形状酷似人的屁股状。据说这种山形风水极好,容易出金矿,也容易出宝贝。我二舅去世后,我也去了东北,我姥姥当时特别担心,担心我也会养不活,因为我小时候体弱多病,还喜欢发呆。再后来,就发生了二赖子杀黄皮子那个事情,接着就发生了黄皮子索命事件(这个故事之前写过,被删了,我放在了二条《黄皮子换命》)。后来我太姥爷拿着枪去山下喊话,说如果我出事,他就滚油浇地,大火烧山,让整座山的生灵一起陪葬。再后来,我的病好了,就赶紧离开了东北,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。前几年,我在北京做影视,当时常去北京法源寺。寺院有很多流浪猫,都长了猫癣,我经常去给猫上药。有一天,寺院一个老居士,笑眯眯看着我,还对我鞠躬作揖。他就感慨,说你以前一定有个长辈很爱你吧,他一直没走,在你身后保护着你呢。现在想想,太姥爷离开我,已经有三十年了,而我离开那个小镇,也有三十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