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这个朋友外号叫兔子，还是十几年前在北京玩户外时认识的朋友。当时我们正在延庆大山深处扎帐篷，点了一堆篝火，在那喝酒吹牛，互相介绍。兔子就说，自己在世界500强工作，业务爱好是做慈善，自己有一个基金。我们当时顿时惊为天人啊，自己做了一个基金做慈善，这还不得是马云、马化腾这样的级别？后来我们才知道，这哥们穷的冒泡，奔四的年龄了还是个老光棍，就是因为把所有钱都做慈善了。他有一次，找我捐赠一个尼姑庵，说这个尼姑庵在东北一座深山里，女尼的年纪都很大了，她们没钱买煤，冬天怕会冻死。我听他说得那么凄凉，当时正好发了年终奖，还不少，就问他要多少。他兴奋地差点儿原地爆炸，弄了好多慰问品，敲锣打鼓给送过去了，一口气给我发了几个G的现场照片，差点儿让我拉黑他。后来他跟我说，他找女尼们商量了一下，让她们给我立了个牌位，把我的牌位和佛祖放在一起了，每天给我念经、磕头。同学们啊，你们听说过给活人立牌位的？！还把我的牌位跟佛祖放在一起，给我念经磕头，这是要折我的寿啊天啊！他这人不着调，还爱做慈善，所以越来越穷，穷得几乎要吃不上饭的那种。后来他就想明白了，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，做慈善，得先有钱！哎，有什么办法啊，摊上这种身穷志坚的朋友，你只能尽量忍他。他什么都卖，长白山人参，鹿肉（养殖的鹿），野蘑菇，灵芝（他春节送了我一大袋子，现在还堆在杂物间呢），还有各种旧货。大家都知道潘家园，国内卖古董最大的地方，其实潘家园的全名叫潘家园旧货市场。所以你要是一不留神，买了赝品，他们可是不退货的，毕竟人家没说卖古董啊，是卖旧货的。他每天闲着没事，就去乡下“铲地皮”，这是行话，意思是收古董。收古董嘛，你不能说是收古董，这样去哪里捡漏啊，所以都说是收破烂。你看上了一把椅子，那椅子是黄花梨的，你就去他们家收了一堆破烂，那些破烂不值钱，然后你掏出一张大票子，说：咳，也别找零了，我们家正好缺把椅子，你就把椅子搭给我吧！但是改革开放都那么多年了，乡下但凡有点儿好东西，也早就变卖了，谁还会给你搭东西？所以他收来收去，收的都是一些真正的旧货，以前国营厂的老挂钟，旧牌匾，老铜铃铛这种，家里堆得像个废品站。这东西很好卖，五十块钱一个收的，二三百卖出去，有时候甚至能卖到五百块。有些城里人啊，尤其是年轻人，附庸风雅，又不懂，老想在客厅里搞点儿文化，他看着马槽不错，像个古董，就买了这东西放在茶几上养鱼。真的，你别笑，我就在朋友圈见过，一个TX的朋友，家里刚装修好的，挺气派的客厅，中间放了一个装了几条金鱼的马槽……他老想让我“惠顾”一个马槽，说给我留了一个特别大的，估计是有钱人家养千里马的，让我放家里，肯定合适！我说，我可去你的蛋吧！你还是自个儿留着，当饭盆使吧！兔子昨天给我打了一个电话，说自己可能是撞邪了，然后给我讲了这个故事，很邪门的一个故事。前几天，他看着疫情有点儿松动，加上经济情况不太良好，吃挂面一个多月了，于是决定下乡收点儿东西去。他到了一个村子，这个村子比较偏僻，有些外乡人也在这边住。他走过去，有个外乡人叫住他，问他收不收碗？那种古人用的碗。他有些奇怪，碗这个东西一般不会有人买旧的，毕竟是吃饭的家伙，都要求个吉利嘛！但是那个人说，古人用的，这就有点儿意思了，古人用的，那不就是古董嘛！结果那个人拿出来了一个碗，他看了看，还真是一只老碗，他判断是清代民窑的青花碗，而且品相很好，这东西嘛，也就几百块，不过品相很好的话，估计能忽悠个一千个。外乡人就说：这可不是破碗，这是古董！是我爷爷传下来的！兔子就说：好好好，你爷爷传下来的，那总得开个价吧！说完掉头就要走，结果被那人一把拽住了，说：大哥，你能要多少？你要是要得多，价钱低一些也中！那个人见兔子不信，也着急了，赶紧拉着兔子进屋（屋顶都塌了一角），里面有个黑瘦的老婆，抱着一个更加黑瘦的孩子。（兔子后来跟我说，他当时要不是看着他老婆和孩子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，自己真不会进去。）那个人给兔子倒了一杯热水（连茶叶都没有），跟他说了实话。他说，自己是来这边干活的。这边嘛，有一些小煤窑，经常招一些工人，现在管理比较严了，不会像以前那样草菅人命了，所以苦是苦，还是给一些钱的。后来，底下的煤炭越来越少，煤场主也不干了，工人也都走散了，他老婆那时候要生产了，他走不开，就被困在这里了。天寒地冻的，他就想去以前的煤矿下看看，起码掏点儿煤出来，弄个火盆子，暖暖身子也好。结果他到了煤窑那边后，发现原来的煤矿都被炸塌了，根本下不去了。骂着骂着，他就觉得阳光反射了一下，有些恍眼，他过去看了看，就看见了这个碗。这屋子奇冷无比，而且屋里全是尿骚味，他看着那个老婆和瘦猫一样的孩子，觉得也挺可怜的，当时就问他到底有几个碗？这些碗，他都按照五百一个收了，后面卖的钱，也都给这个人。反正自己是做公益的，权当做公益了（他自己承认，当时都想好了，到时候让我必须买几个支持）。结果那个河南老乡咽了口唾沫，说：大哥，你估计收不下那么多。兔子不服气了：你就说有多少个吧！我跟你说，哥还真是不差钱！兔子手一晃，手里的开水撒了一身，手忙脚乱地抖着身子，老乡赶紧找抹布给他擦。兔子清了清嗓子说：咋能有那么多啊？！你扒开了碗窑啊？兔子就说：这样吧，我看你日子过得也恓惶，我这边就带了五千块钱，就拿你十个碗吧！我那边有个傻有钱的大主顾（他指的是我），等我回去跟他说说，估计他能买个几百个放家里存着！兔子心想，这哥们啊，真是死抠死抠的，我他娘的一口气买了十个，明显后面还有生意！他就给我喝了半碗水，连个盘子都没给我搭！他其实也不认识啥知名的专家，也就是找个当地的收藏界名人这种，然后拍点儿照片给他鉴定。但是他又不死心，就问：专家大哥，你咋一眼就看出来假的呢？那人就说：你这个碗啊，就是典型的一眼假！为什么呢？因为你这个是清朝时最普通的碗，很常见的，老百姓平时吃饭用的，多是有点儿磕碰的。你看看你这个，一点儿磕碰都没有，跟新碗一样，看着就不对！兔子听他说得挺有道理的，当晚郁闷地喝了半瓶闷酒，就睡觉了。第二天早晨，他一觉醒来，看见有几个未来电，都是那个河南老乡的。他原本想狠狠骂他一顿，后来想着他那个老婆、孩子，自己咬咬牙，想着算了算了，就当是做公益了。又过了几天，有个藏友过来拜访他，看了看他屋子里堆的东西，也看到了那个碗，当时就断定，这碗是真的。那个人就摇头，说不能那么简单判断，有可能它是从民窑里直接发出来的，那种就很新。然后他把碗洗了洗，又拿放大镜仔细照了照，说：这碗不对！他拿着放大镜一看，都不用放大镜，那碗正中间有一条裂缝，整整齐齐把这个碗分成了两半。那个藏友闻了闻，也咧嘴笑了：嘿，还是用鸡蛋清黏的！兔子更加恼火了，好容易把那人送走，自己赶紧把剩下的九只碗取出来，匆匆洗了洗，发现果然正中间都有一条明显的裂缝！他想，难怪当时那几个碗都脏兮兮的，原来给劳资下套呢！他怒火中烧，当时就给那人打了电话，想狠狠骂他一顿。结果他找到那个破屋子，却发现他不在，他老婆也是一脸焦急，说他前天出去了，就再也没回来过！他也觉得有些蹊跷，再看看时间，发现他失踪的那天，就是给他打电话那天。兔子赶紧问那个女人，他们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，有没有得罪什么人之类的？她说，那些碗啊，是那个杀千刀的从小煤窑里扒出来的。他们当时在煤窑挖煤，挖着挖着，底下猛然就塌了，他们冒死下去看了看，发现里面像是一个很大的墓穴，特别大，简直就像一个小广场了。后来有人用矿灯照了照，说下面全是各种鬼怪之类的雕像，很恐怖，而且到处都堆着一摞摞的碗，像是用碗堆成的塔，很高，到处都是，有点儿像是做什么阵法。做这种生意的，平时都养着风水师，专门处理这种事情的。风水师先做了一些法事，杀了几只羊，一头牛，血祭了一下，然后派人进去。这个人身上绑着缆绳，安全帽上绑着一个摄影机，小心翼翼地下去了。结果过了一会儿，那人就没了动静，只有报话机刺啦刺啦直响。打开摄影机看看，发现开始还正常，后来那人突然就发狂一般吼叫起来，然后摄影机屏幕一片雪花，什么都看不到了。后来煤老板找了好多高人过来，最后来了一个老头，到了这里，就跪下哐哐磕头，连钱都没要，就匆匆走了。后来，那个河南老乡不死心，偷偷挖了一条地道进去，从里面摸了不少碗出来，想卖点儿钱。那些碗看着是好好的，但是拿到手里，就会发现，这碗是断开的，而且是从正中间断开了，仿佛刀子从中间劈开了一样，笔直笔直的。他们两个人想了想，就用了土办法，用鸡蛋清黏上了几只，想着换点儿钱，就是兔子那几只了。刚才，他打电话问了问相熟的警察，发现所有人对这些事情都讳莫至深，什么都不肯说，只是说让他别问了，这事情通了天了，早就被上面接管了。我也觉得挺邪乎的，就问了问老黄，老黄也没听说过，不过觉得很邪，因为碗是吃饭的家伙，这玩意儿用久了，会沾着人气的，会有一些启示。所以古人认为，要是碗突然自己裂开，尤其是从正中间断开，是特别不吉利的事情，要赶紧埋在土里才行。我又找那个峨眉山修行的朋友问了问，他听完后，就感慨了一句：没想到传说中的碗葬真的存在。后来不管我再怎么问他，他都不肯多说一个字了，只是让我有时间去峨眉山找他喝酒，何以解忧，唯有杜康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