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谓扎纸匠，就是扎纸人、纸马的匠人。民间传说，纸人和皮影最容易成精，皮影是因为总是演绎痴男怨女的故事，沾染了太多的喜怒哀乐，容易成精，而纸人则是给死人用的，阴气极重，也容易作妖。前几天，我遇到了一个祖传了几代的扎纸匠，给我讲述了扎纸的神秘禁忌，以及一个很恐怖的经历。我们喝着小酒，随便聊着，我就问他，怎么做了扎纸这个行当？这个行当有没有什么禁忌，以及有没有什么神秘故事之类的？他说，别看这是个屁点儿大的生意啊，狗撵兔子一般，其实也是祖传的。他祖上是保定雄县米家务乡人。这里呀，估计从前大家都没人听说过，后来全国人民都知道了，成了雄安新区了嘛。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，穷！穷则思变嘛，那边就是手艺人多，祖传的扎纸行业，据说从明朝时期就开始了。他太太爷爷，当年扎纸扎得很有名，名气横贯保定府，连京城的王爷出殡都找他，一来二去，就有人撺掇他去了北京，从此就定居下来了，后来也搬了几次家，后来就定在了白纸坊。为何在白纸坊呢，首先是当年这边穷嘛，都是乱坟岗子棚户区，手艺人都是下苦人，哪儿有好地方给你住的？！还有就是白纸坊这个地方啊，清朝时是做火药的，还有做造纸厂的，这边纸多，扎纸也方便，所以就在这里了。他说，这个扎纸嘛，其实也是有历史，有文化，类似咱们现在讲的非遗文化。它源自中国传统的墓葬文化，最早可以追溯到宋朝，北宋时期的《东京梦华录》说“（清明节）纸马铺，皆于当街用纸衮叠成楼阁之状”，可见一斑。但是现在呢，不成了，现在烧纸都特么的属于破坏环境了，我们这种封建余孽都是被打击对象喽！而且手艺也不成了，他爷爷当年还是扎纸名家，父亲就只会指点指点，自己不会扎了。等到了他这边，也就只能看看，带人买点儿了。他听我问起有没有神秘故事，就说太多了，太多了，这多得都数不清！他说，你记住啊，凡是人形的东西啊，和人接触多了，就容易出邪事。像皮影戏里的皮影，老扮演成人，喜怒哀乐，前尘旧事，就容易成精。纸人纸马这种，原本就是给死人服务的，阴气极重，更容易出问题。他说，之所以人死后要有纸扎啊，是因为古人认为，人死后要过奈何桥，还要躲阴差枷锁，路边还有拦路的野狗，所以有了这些纸扎保驾护航，在路上就会少受罪，顺顺当当投胎转世。所以这种禁忌行当，肯定有点儿规矩，像大家都知道的，男人烧马，女人烧牛，童男用红，童女用绿，纸人要开四窍，在眼睛、耳朵、鼻子、嘴巴处扎眼，但是不能点眼睛。他就笑，说纸人说破天，也就几片竹子，几张破纸，它哪儿就能复活了？还成精了？不给纸人点眼睛啊，是因为不点眼睛，这纸人还是纸。点了眼睛后，这到底是什么，就不好说了。他说，纸人点了眼睛，受到香烛供奉，又在坟地上，就怕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进去，装神弄鬼。古代有些寺院，荒废了，但是有香火，就有山精野鬼附身进去，愚弄百姓，成为淫祀。你们苏州这边的淫寺就很多啊，上方山五通庙，不就是五个成精的动物嘛。他说，这些都是大路货了，是人都能给你说点儿，不足为奇。我跟你说一个禁忌吧，就是切不能给活人扎纸。这个写满文字的纸啊，其实也是辟邪的，盗墓贼盗墓，都要用报纸包着，第一是不引人注意，第二也是字是打鬼的，可以压住邪气。所以纸人这东西，自带三分邪气，这东西给活人用了，说不准就会出事，出大事！传说人间出生的孩子，有些是天上神仙的小道童，他们偷偷溜下来，就投胎转世到了人间。后面如果神仙发现他跑了，就会给他们拘回去。即便又给拘回去了，那么人间这个孩子就会死掉。民间有个说法，就是扎一个纸人，上面写上这个孩子的生辰八字，然后做个法事焚化了，意思是把这个童子送回天庭了，好骗过神仙，那么人间的孩子就不用死掉了。对于换童子，我一直很反对，觉得这就是乡间的神婆神汉为了骗钱杜撰出来的。你现在去找个神婆看看，十个人有九个说你是童子命，要赶紧做个法事换一下，不然这辈子财运低迷，孤寡终生。其实啊，哪儿有那么老的童子啊，都是胡说八道的。这个神汉就说，其实换童子啊，还有一个说法。就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啊，都是双生子，每一个人背后，都有一个对应的一模一样的人，这个就是他的童子。但是这两个人呢，只能活下来一个，要么你死，要么他死，所以要换一下，把他的命给换掉。他说，他之所以金盆洗手，不愿意做这行了，就是因为一起换童子事件。他说，那时候，他还年轻，但是比较会做人，加上父辈们帮衬，所以生意做得不错，也浪出来了点儿名气，道上的人给面子，也称他一声白纸桥纸爷！当年就有人找他，出了比业内高许多倍的价钱，请他扎一个童子。其实扎童子，是很简单的，也用不了多少钱，但是那边提了几个奇怪的要求：第一个，提供了一张照片，要求按照这个人的模样去扎，不管帽子、衣服，都要一模一样。第二就是，这个童子扎好了，不要开四窍，就是眼睛、耳朵、鼻子、嘴巴处都不要扎眼。第三点就是，这个童子不能在白天做，只能在子夜时分做。他有些奇怪，开四窍的寓意是让纸人能听懂人话，听人指挥，这样才能在黄泉路上给人挡灾嘛，你不开四窍，扎这个不是没用了吗？他当时问了一下，管事的人就跟他打哈哈，说订这个的不是凡人，他们自有主张，你就踏踏实实挣你的钱好了，其他的事情甭打听！他当时还年轻，也挺骄傲的，别人也敬着他，叫他一声“纸爷”，被人这么一呛，也有三分恼火，当时就把事情记在了心里，等到了交货的时候，他就亲自带着纸人送去，结果送到了西城区一个大宅门里，那边人就让他放下，门都没让他进。他仔细看了看，这个大宅门外面看着不显山漏水的，但是这条胡同可是大大的有名，出过许多王公贵族，让他心里琢磨着，这个事情可能有点儿不简单。他当时更奇怪了，说订车的也有，订轿的也有，甚至订一座园林的，订一个王爷府的都见过，但是订罗汉佛祖的，这个真是没见过！他就找了一批扎纸师傅，连夜把这批罗汉赶了出来，中间也有不少师傅质疑，他就编了个谎话，说这是一家信佛的，所以要凑一个佛堂嘛，到时候一起跟着去极乐世界，好容易对付了过去。他自己也觉得越来越古怪了，想着这次说什么都要退掉，给多少钱都不成，结果管家冷冷地伸出了三个指头，给了三倍的价钱，他糊里糊涂就又接了。就这样，他做完了佛教的罗汉，又做完了道教的神仙，后面又稀里糊涂做了一些怪异的神像，以及狰狞的怪物，终于完成了这些。也因为这次做的东西实在太多，那个大宅门实在装不下，就让他于几月几日，在子夜讲这批纸扎送到某个地方。他看了看，这个地方是一个很便宜的地方，而且属于乱葬岗之类的地方，子夜送过去，着实有点儿害怕。去了那边，他发现那里已经被人安置好了，像是一个巨大的宫殿，看着还挺气派，有点儿电视里看天庭的意思。他偷偷摸了摸，发现宫殿全都是纸扎的，看来那边除了他以外，还找了其他人扎了东西。他借着搬东西，偷偷观察了一下，发现宫殿里布置了一个法坛，法坛里有个道长，在那指挥着大家如何摆放，差不多是道教神仙一个方位，漫天佛像一个方位，鬼怪妖魔一个，怪兽邪灵一个，把法阵团团入围，看着特别狰狞。而这个法阵最中心，就是他最早扎的那个童子，那个童子是按照照片扎出来的，孤独地站在法阵中间，是一个孩子，朝着外面笑着，唇红齿白，天真无邪，在这种气氛下，看着分外狰狞。那个道长念了几句口诀，然后用一个毛笔，蘸着一些猩红的东西（看着像血水），开始在它身上写生辰八字，写完后，他提笔在童子眼睛上点了一下，开了眼。神汉心里咯噔一声，但是也没敢说什么，自己安慰自己，在心里说这些都是封建迷信，没事的，没事的。恍惚间，他觉得纸人的眼睛似乎眨了眨，露出了一个很诡异的邪恶的笑容。他回去后，总觉得心惊肉跳的，觉得这像是一个神秘的祭祀，那个孩子虽然是个纸糊的，但是总归是按照照片糊的啊，那个照片里的孩子总是个真人啊！他越想越害怕，不知道照片里的人到底是谁啊，会不会害了人家？！越想越害怕，他一连做了半个月噩梦，梦里一个孩子，满脸是血，找他索命，把他吓得去道观住了半个月，后来把这次纸扎赚的钱全捐了出来，养了大半年，才恢复过来。恢复了以后，他就金盘洗手，再也不做这个生意（换童子）了，连纸人都不卖了，只卖正常的车子、轿子这种，实在是被吓破胆了。他叹了一口气，说很多年后，他才知道当年孩子到底是谁。那个孩子虽然没有死，但是却比死还可怜。不过这个秘密，他会烂在肚子里，跟谁都不会说，就让我死了这条心吧。我没有问他，只是劝他喝酒喝酒，何以解忧，唯有杜康！他很快喝多了，最后趴在桌子上，喃喃地叫着一个名字，说对不起他，请他原谅自己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