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0年后，我作为一个作家，再一次回想起当年的事情，还是有些恍惚：当年，到底是怎么回事呢？后来，我反复问了我母亲、姐姐，以及张伯伯（去年在葬礼上），他们却都斩钉截铁地告诉我：我记错了，苏州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，那只是我做的一个梦。我甚至在清醒后（那已经是好几天以后了），专门去了太湖，发现太湖边上还是那样，戒备森严的军队，拉起警戒线的巨大的帐篷，甚至忙忙碌碌的工人都一模一样。张伯伯也在那里，给我热情地打招呼，但是却再也不肯让我去小岛了。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当年的一切，那个夜晚，电闪雷鸣，整个湖面都沸腾了，在湖水最深处，有一个浑身萦绕着闪电的怪物从水下咆哮冲了上来……这一切，到底是我的经历，还是幻想呢？那个地宫里的人，真的活着吗？我怎么也想不到，在30年后，我竟然真的见到了那个人。老读者们都知道，我是一个经历极其丰富的人，幼时富贵，少年得意，青年吃苦，到了现在，总算有了一点儿名利，可以轻松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了。比如他给腾讯引进了两款游戏，成为了全球最赚钱的二款游戏之一。再比如他当时慧眼识珠（bei wo pian le），把我特招到了腾讯，然后给我打了一个C考评（扣了我一半年终奖）。他后来自己创业了，在上海做了个“光爪游戏”，几次跌宕起伏，差点儿挂掉，被我成天嘲笑，后来终于有一款动物游戏大火了，于是美滋滋，开始忽悠我创业。当天晚上，党生给我打了5个小时的电话，告诉我，要创业，要越阶，要成为下一个乔布斯！广阔资本，大有可为！我当时心里也有些痒痒，想着自己毕竟是名企出身，又做过上市公司高管，怎么还不得圈他个几千万，说不准就是下一个马化腾呢！我还在琢磨这事靠不靠谱，手机滴一声响，党生的个人的天使投资已经先打过来了。党生介绍了一个资本方，也是以前的合作方，他刚去一家大网站做了CEO，野心勃勃，想做一番事业。这个名字挺奇怪的，有点儿跟拼多多打擂台的意思，他又是著名的京城阔少，属于那种特别有钱又特别潇洒的，每天换一个女朋友，经常上花边新闻那种，所以大家都不叫他孙（shǎo shǎo），而叫他孙（shào）。孙少是个典型的公子哥儿，他一个人在市中心住着近三百平米的豪宅，装修成了亚马逊丛林风格，在里面弄了一个大水池，养了几条鳄鱼、蜥蜴，还有九只黑猫，墙上挂着各种怪异的图腾，经常还有衣衫褴褛的小姐姐出没，简直就像个邪教魔窟，需要六大门派联手围剿的那种。前不久，他改邪归正了，正经去了一家著名网站做CEO，说要投资点儿内容公司孵化，所以也在考察文创团队。我们创业方向虽然还没想好，但是肯定属于文创内容，大家本身也很熟，所以随便聊了一下，觉得应该没问题，于是约在了上海详谈。我们约在了浦东丽思卡尔顿顶楼的酒吧，我喝着穆桂英（这鸡尾酒就叫这名字），和党生随便聊着（他点的岳飞），看着身边就是东方明珠，黄浦江在脚下流过，周围都是衣衫褴褛的姑娘们，有种恍惚的魔幻感。不知道为啥，我老觉得黄浦江里会钻出来一个怪兽，顺着东方明珠往上爬，估计还是童年记忆在作祟。过了一会儿，孙少过来了，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，跟我们打了个招呼。我打趣说：咦，做了大公司CEO，就是不一样了，这次都没带妹纸出来啊！党生表扬：哈，毕竟是企业高管，还是要注意点儿形象嘛！孙少搂住两个姑娘，欠了欠身子，优雅地说：请允许我重新介绍一个自己的新身份，作为企业高管，我的配置也升级了，现在出门一般都带两个妹纸了。大家随便聊了几句，投资的事情就定了，党生也撤了，我在这边陪着他瞎扯，毕竟是投资方嘛。长夜漫漫的，有个妹纸就建议，大家轮流讲鬼故事，谁讲的不够恐怖，就罚酒。聊这块儿，也不是我吹，全中国都没几个人比我讲得好的。所以孙少很快就挂了，一口气喝了十几杯，差点儿吐出来。他就特别恼火，也是喝多了，就跟我说：你丫先别得意，我刚才是在沉淀，马上就要放大招了！他两只手撑在桌子上，气势汹汹地看着我，然后扭头跟旁边一个比较乖巧的妹纸说：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儿冷了，你去房间给我拿个外套吧。另一个妹纸，高高兴兴地躺在他怀里，说：不怕不怕，我抱着你就温暖了，一直抱到宇宙末日都不会放手！他挠挠头说：坏了，我下午给你买了个包包，放床头了，别给人拿走了！他松了松领口，跟我说：成了，咱们重新来，我给你来几个正式的啊！我不屑一顾：小样！你尽管放马过来吧！接不住，算我输！没想到，我真的输了，而且输得很惨，甚至差了点儿输掉了一条命。因为他接下来要讲的故事，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神秘的故事之一。他说，他爷爷是老G命，解放后去的京城，这个故事发生在刚解放事情。好多人不明白，他为什么强调这个，这个其实是指的出身血统，意思是他不仅是H三代，还是江南大族加持的那种超级红色。因为啊，解放后，老G命进北京，戎马半生，也要解决个人问题了。最受他们欢迎的，还是女大学生，有文化，有气质，还会抄普希金的诗，当年能念得起大学的，还有留洋的，多是江南大族子弟。而好多江南大族，也都人心惶惶，生怕被Q算什么的，所以也想和他们联姻，于是当年好多干部家庭，多是父辈是老G命，母亲多出自江南大族。他撂出这句话，意思是说他是出自H色家族，而且是最根正苗红的H色家族。抗战前，延安广招知识青年，差不多有三十万知识青年去了延安，很受器重。不过最受器重的，还是更早一批投笔从戎，徒步奔赴延安的大学生，他们有文化，有朝气，有信仰，意志坚定，这些人被称为延安的黄金一代，解放后大多担任了比较重要的工作岗位。孙少他爷爷，当年出自黄金一代，当年燕京大学徒步去延安朝圣的大学生。孙少讲的，就是他爷爷在解放后，经历的一件神秘事件。这个职务说起来，有点儿不可思议，但是的确是真实存在的，他当时负责接管国家绝密档案。这里说的绝密档案，不仅包括政治、军事、经济等档案，还包括一些极特殊的档案，它们不仅不能公之于众，还要严密封锁，甚至根本不能承认。因为，这就是国家秘密保存的，发生在各地的超自然事件档案。换句话说，他爷爷当年负责接收的，就是国家的X档案。我以前写过一部关于“X档案”的书，原本就对这些事情有些了解，这些档案并不归地方保管，全部由“上面”派下来的特派员严密看管，属于国家机密，还属于级别特别高的那种。没想到，今天能碰到一个特派员的后代，我赶紧问了他几个一直想问的问题：——这些档案资料是如何搜集来的，是否有专门的搜集部门?是从什么时代开始的呢？——中国各个城市的选址和建筑是否和这些有关？所谓的龙脉风水，和这个有没有关系？他说，解放前的事情，可以大概说说，毕竟不是老爷子管的，那是历史遗留问题，咱们扯扯淡，当故事讲讲就得了。但是涉及到解放后，他是绝对不会说一个字，况且老爷子嘴也严实着呢，连他也没告诉过，他就是想说，也没法说。我连连点头，想着管他娘的什么时代啊，关键是要真实，随便说点儿，就够我写故事的了。他说，他还真问过老爷子，这些档案资料并不是国民党首创的，而是历朝历代都有，而且每个城市都不一样，有些城市只有薄薄的一层，有些城市就很多，还是要看城市。他摇摇头，说好像不是这样，因为河南几个很古老的城市，就没太多，估计是因为天灾人祸之类的遗失了。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，而是猛灌了一杯酒，扭开了衬衣的第二个扣子，开始讲起他爷爷当年的事情。孙少说，他们家原本是江南大族，书香门第，最早还出过状元，家里挂的门匾都是“状元及第”。他爷爷当年是燕京大学的学生，一二·九运动后，就觉得念书没用，就徒步去了延安，参加了G命。当时去了不少学生，他们大多在抗大当老师，或者做点儿宣传工作什么的，毕竟是文弱书生嘛。但是他爷爷不一样，他觉得既然投笔从戎了，就要真刀真枪地干起来，所以直接下了连队，是实打实的从鲜血和炮火中走出来的干部。解放后，工作重心从农村转移到城市，好多文化不高的干部适应不了，组织上开始紧急征调有文化的干部，第一批找的就是他。在当时，这批干部主要有两个去处，或者去地方担任实权领导，或者进京给大领导做秘书。他爷爷也对未来抱有了很大期望，想着自己当年偷偷退学参军，惹得家里大怒，现在最好能回地方，衣锦还乡嘛！或者去北京给大领导当个秘书也不错，好好学习几年，然后下去地方，以后提拔也快。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，组织上找他谈了几次话，把他的档案里里外外研究了好多遍，甚至连负伤时在老乡家的情况，都要派人实地调研，记录了满满一大本子。他看这个阵势，就知道自己担任的职务肯定不轻，估计是个大领导的秘书，所以要把祖孙三代都给查清楚了，不能让坏分子混进去。不过他也不担心，他是最早一批的干部，这批干部还是靠得住的，毕竟有些问题的，都在大肃反时处理了，所以还是很有底气的。不过调查到了最后，他也有些迷惑了，因为组织上询问的问题，越来越奇怪的，比如说你信不信鬼，家人有没有信仰，有没有经历过神秘事件这种？他自己也照实说，他出身江南世家，书香门第，父辈们从小饱读诗书，信奉的是“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”，“子不语怪力乱神”，他从小是不允许研究这些的。他母亲那边嘛，虽然也读《女戒》，主要还是喜欢《红楼梦》、《西厢记》这种，他受父母影响，也属于走孔圣人大道，平时喜欢读读张恨水这种。当然了，他赶紧补充，那些都是个人微小的兴趣，他的信仰有且只有一个，就是共产主义。没多久，组织上终于给他确认了职务，并不是主政地方，也不是赴京，而是负责某个档案所，负责接管一批档案。他当时很失望，想着不应该提张恨水，主席都说了，“为有牺牲多壮志,敢教日月换新天”，国家百废待兴之际，你怎么能谈这种东西？醒来后，来了一个级别很高的领导，这个领导代表组织跟他恳谈了一次话，他才知道，原来这批档案不是那么简单。也因为这批档案实在太特殊，所以需要一个特别根正苗红的人负责，组织上应该也是考虑了很久。首先因为他爷爷根正苗红，毕竟是黄金一代，意志绝对坚定，不会轻易被一些牛鬼蛇神的东西冲垮世界观。其次因为他爷爷有文化，就是要有些文学素养，能看懂这些档案。因为这些档案横跨了多个朝代，好多都是古文，对文学素养要求比较高。大领导再次重审了这批档案的重要性，说解放后，新中国第一时间接管的，不是警政武装，也不是银行工厂，而是这些档案，这个是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，一定要严肃对待。然后组织上给他了一个特殊通行证，以及一个名单，让他按着名单挨个接管档案。他发现，关于这些档案，每个城市还都不一样，有些城市多一些，有些城市少一些，多的堆满了一间房子，少的也就是一柜子资料。去苏州之前，他也有些心理准备，毕竟像这种千年古城，又留下各种传说的地方，肯定怪事不会少。而且按照中国人做事的习惯，压轴的都是在最后，所以苏州肯定不简单，但是他没想到，苏州会那么神秘，也那么可怕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