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讲讲灰仙,就是成精的老鼠

今天讲讲关于灰仙的故事。
灰仙,就是鼠仙。
东北那边爱讲“五大仙家”,指的是五种容易成精的动物,包括:狐仙(狐狸)、黄仙(黄鼠狼)、白仙(刺猬)、柳仙(蛇)和灰仙(老鼠)。
关于五大仙家到底是怎么来的,已经说不清楚了。按说容易成精的动物,也不止这五种,按照修行说法,凡是可以首尾相连的动物,就是脑袋可以碰到尾巴的(比如猫、狗、大公鸡),简直太多了,为何单独把这五种拉出来呢?
这个也说不清楚了。
总之,在东北就这五种动物最火,只要你拉一个东北人,他就能给你绘声绘色讲一大堆,家里如何供奉仙家牌位,仙家如何上身治病,出马子弟如何驱邪撵鬼,绘声绘色,神神叨叨。
几年前,我去沈阳买房子,当时去了沈阳师大附近的几个小区,发现每个小区都贴了好多出马仙的广告,真有一种魔幻现实主义的味道。
在东北的民间传说里,这五大仙家有法力,有脾气,有性格,狐仙有仙气,黄仙爱记仇,柳仙力气大,白仙会治病,灰仙爱干净。
关于其他几个“仙家”的故事,我应该都讲过,唯独没有讲过“灰仙”,今天就讲讲吧。
“灰仙”就是鼠仙,关于它的描述也比较特别“爱干净”,这是什么意思啊?
这个讲的是,如果你供奉了鼠仙,一定不能邋里邋遢的,而且牌位什么的要弄得很干净,不然它就会不高兴了。
大家可能会有疑问,这个什么鬼鼠仙,真有这种事情吗?
我还真听人讲过关于鼠仙的故事,今天就讲讲吧。
讲述这个故事的人姓张,我们就叫他张老吧。
张老是我之前在北京浪荡时候的邻居。老读者们都知道,我当年在燕郊那边念大学,念了一年多,退学了,也没敢和家里说,就在北京混着。
当年迫于生计,什么都做,给人当枪手写东西,摆地摊,当野导游,给卖古董的当托,三教九流,什么都干,后来被一个叫老满的大哥收留了,才没饿死。
现在想想,当年的经历的确挺传奇的,我现在有那么多有趣的故事,掌握那么多三教九流的奇闻怪事,好多都是当年积累的,所以年轻时吃点儿苦啊,不算什么坏处,等你老了以后,都是吹嘘的本钱。
不过我当年,可不这样想。
当时我跟老满大哥,两个人穷得叮当响,住在三里屯那边一个胡同的仓库里,每天瘫坐在藤椅里,听着于魁智、李胜素版的《四郎探母》,看着老北京苍茫、寥落的天空发呆。
现在回想起来,我脑海里还会传来锵锵锵的西皮流水,李胜素咿呀咿呀唱起来:
“听他言吓得我浑身是汗,十五载到今日才吐真言。原来是杨家将把名姓改换,他思家乡想骨肉不得团圆……”
现在想想,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散淡清闲的日子了,虽然很穷,但是老满大哥人缘好,老有人过来聊天,老北京人都很健谈,而且见多识广,聊得都很专业,很长见识,而且还出去搞点儿小生意什么的。
当时常来的一个邻居,就是张老。
张老每天的衣服都很齐整,干干净净的,连头发都梳得很整齐,每天坐在那里,也是端端正正,看起来很认真严肃,和我们慵懒、散淡、贫穷的气质不太搭。
张老这个人很神秘,他无儿无女,没什么亲戚,也没什么朋友,经常来我们这里坐一会儿,坐到吃饭的点儿就走,等吃完饭再来。
我有一次问过老满大哥,张老是做什么的?
老满大哥说,要是论起来,张老祖上可是绝对的中医世家,不过现在嘛,就不好说了。
他说,在中药这块儿,民间有个说法,叫做“北有世一,南有同仁”。这个南边的“同仁”,就是现在的“北京同仁堂”了,北边的“世一”就是东北的“世一堂药店”,当年几乎垄断了东北的中药生意。
他说,这个“世一”嘛,来头很神秘,据说是一个很神秘的张姓人,联合山东吕家和山西刘家等大户在东北创办的。这个很神秘的张姓人,就是张老家祖上了。
我问他,他们家什么药厉害呀?
老满大哥翘起大拇指,说:他们家可就厉害了,安宫牛黄丸,麝香虎骨油,都是神药。
我说:安宫牛黄丸不到处都有吗?
老满说:狗屁!我跟你说,安宫牛黄丸啊,要看年份。要是93年以前的老药,一丸能卖十万块,现在这些屁用都没有!
我问他:为啥?
老满说,因为93年之前啊,这个药丸里有一味药是“犀角”。“犀角”这东西是神仙药,你要是发烧五十几度啊,你在犀角上刮那么一点儿末啊,弄嘴唇上,马上就能退烧。什么中风脑溢血那种啊,你赶紧吃一颗,马上起死回生!
我说:不可能,发烧五十几度人早就死了!
老满说:我就是打个比方嘛。
我说:打比方你要是死了——
老满:滚你的蛋吧!
听说了张老的家世后,我也很好奇,尤其好奇那个神秘的张家人到底怎么创办这个中药品牌的。可是每次提起这个话题,张老都是笑而不谈,有点儿高深莫测的感觉。
有一天晚上,我跟老满练摊回来(当时应该是奥运会期间,我们在三里屯那边卖小国旗),那天卖了不少钱,老满挺高兴,回去后自己喝了二杯,喝多了,自己去睡觉了,我在院子里冲澡。
冲着冲着,大门就被人撞开了,我当时光着身子,头上全是洗发水的泡沫,就喊“谁啊,谁啊?!”(当年有个小军医老喜欢来找我,我以为是她)
就听见张老难得慌张地问我“老满呢?老满呢?”
我抓紧冲了一下,赶紧套上衣服,说:他喝多了,刚睡了!
张老沮丧地说:完了,完了!
我问他:怎么了您呢?!
他看了看我,犹豫了一下,说:小谢,你能不能帮我个忙?
我说:您尽管吩咐啊,只要不提借钱,做啥都成啊!
他就笑了,说:不借钱,不借钱,就是请你喝顿酒!
我说:那没任何问题!我跟您说啊张老,我还不是吹,只要菜够好啊,我这喝一晚上都不打紧!
他就笑了,使劲拍了一下我的肩膀,让我跟他走。
出门后,就发现外面起了大雾,雾气弥漫,浓得几乎看不到对面的人。按说北京干燥,很少见这样大的雾气,我们两个打着手电,深一脚、浅一脚地往他那边赶。
我当时很兴奋,问东问西的,张老则心不在焉,偶尔回复几句。
他住得不远,也是一个小四合院,不过大晚上的,看不太清楚,就觉得院子清爽干净,布置得整整齐齐的。
他说:别说话,低着头赶紧进去!
我当时不明白,进去就进去,干啥要低头呢?——我偏要抬头!
结果我一抬头,顿时吓了一跳——那四合院的院墙上啊,全是一排绿莹莹的鬼火,直勾勾地盯着我。
那感觉,真像是闯入到了聊斋世界里,到处都是鬼火野狐!
我当时吓了一大跳,赶紧拿手电筒一照,才发现好家伙!那一溜儿院墙上,密密麻麻站着的,全是野猫!
真得是野猫!
北京天气冷,流浪猫也和别处不同,多是那种长毛的波斯猫,什么白毛的,黄毛的,黄毛相间的,还有土猫,黑色的,黄色的,灰色的,反正各种都有,足足有上百只,一个个都蹲在院墙上,直勾勾地盯着我们,那绿莹莹的眼珠子就像鬼火一样!
我吃惊了,说:猫!哪来儿那么多只猫!
张老明显慌了,他看都不看,拽着我往里走:快走!快走!
他慌慌张张地掏出钥匙,打开房门,就在他打开房门的一瞬间,外面突然出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猫咪惨叫声。
我们家从小养猫,我对猫也非常熟悉,有时候猫叫春啊,流浪猫在外面野合,也会有这种撕心裂肺的惨叫声,但是那声惨叫声,绝对比那些凄厉多了,真真得就像女鬼杀人一样!
随着那声猫叫,那院墙上的所有猫都跟着撕心裂肺地惨叫,那声音真是声震十里,而且周围雾气弥漫,到处都是绿莹莹的猫眼,当时的气氛啊,就像进了十八层地狱一般恐怖。
我当时哆嗦了一下,两条腿都发软,几乎要瘫倒在地上。
张老也犹豫了一下,说小谢啊,你要是害怕,要不然就先回去吧。
说实话,我当时真是挺害怕的,但是听他这么说,我立刻挥挥手,说:屁大点儿事啊,你等着我,我拿根棍子揍它们去!
张老却一把拉住我,说:千万别动它们,你就在这里陪我聊会儿就行!
他开门后,让我进去,拉了个小桌子,桌子上有备好的酒菜,蒜泥肘子、猪头肉、卤猪肝、肉皮冻、炸花生米、拍黄瓜,还有一只特别肥的烧鸡!
他开了一瓶大牛二,说咱们爷俩,今晚上给这瓶干喽!
我说“没得问题”,先拈了两块肉皮冻吃了。拍了我的手一下,说“别急”,然后撕开来一只烧鸡腿,摆在一个空盘子里,然后把盘子放在了一个神龛处。
我就看见,一只足足有猫儿大小的老鼠,呼啦一下窜上神龛,叼起烧鸡腿,大摇大摆地走了。
我当时都惊了,那老鼠足足有暖瓶那么大,而且浑身毛稀稀疏疏的,像是掉完了,露出来白不白、灰不灰的毛色。
关键它临走前,还满不在乎地瞪了我一眼,像是在说“看什么看啊,少见多怪!”
我指着它,想说“老鼠!”,话还没说出口,张老一步蹿过来,一下捂住我的嘴,低声说“千万别乱说话,这是灰仙!”
我赶紧说:“啊,灰仙,灰仙!”
那老鼠又瞪了我一眼,才大摇大摆地走了。
这时,外面轰隆一声响,接着一串炸雷就落在了我们这个屋脊上,轰一声响,整个屋子震了几下,就没事了。
这种叫旱天雷,就是不下雨,干打雷,据说这种雷是专门打成精的动物的,这种雷劈在树上,这种木头就叫雷击木。
这种旱天雷,我见得多了,因为我和老满住的那个仓库里啊,有一堆老成精的黄皮子,经常月圆时还会人立在屋檐上拜月,所以经常就会有旱天雷打造仓库里,我开始还很害怕,怕它给我误伤了,后来发现没事,就这么轰隆隆打一阵子就过去了。
我见张老爷子有些紧张,就给他倒了半杯酒,自己也倒了半杯,说:来,张老,我敬您一杯!
半杯酒下肚,我什么都不怕了,就觉得眼前白花花的,像是下了一层雪,看着对面的张老,也觉得挺可爱的,什么也不在乎了,什么话都敢说,多少酒都敢喝。
张老也渐渐镇定下来,开始恢复了往日的平静,我们又喝了点儿,他也进入状态了,开始脱了外衣,领口的纽扣也解开了,开始什么话都说了。
我看着他进入状态了,就旁敲侧击地问他,那个灰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?
他就说,我们家从前是做药材生意的。不过好多人不知道,我们家是怎么发家的。其实我们家祖上就是东北人,供奉的白仙。白仙你知道吧?白老太太会施药,就是会做药丸,给人看病。
我们家祖上吧,有一点机缘,救了一个几百年道行的老白仙。它给我们家传了几个古方子,这个方子水平很高,渐渐就传开了,后来就做了一个铺子,就是后来那个大名鼎鼎的牌子了。
我吃惊了,那您怎么不继续开药材铺了?
张老爷子就叹气,说后人不贤啊,后来为了抢家产,闹崩了,有人活杀了几只刺猬,把血泼到白仙牌位上,当时血气翻天,家里遭了大难,就此败落了。
等到了他爷爷这一代,家里早就不行了,只好来北京混日子。他父亲当时从东北来北京,过山海关,就看见一只巨鼠站在关口,看见他来了,就人立着朝他作揖,像是有求于他。
他爷爷毕竟是供奉过白仙的家庭,就问它,有什么事情吗?
那灰仙就传音给他,说希望能在他身上过关(成精的动物过不了山海关)
他爷爷就说,可以啊!
灰仙就钻到他爷爷的破棉袄里(他在外面背了个斗笠避人耳目)顺利过了关,那灰仙感谢他,就跟他去了家里,传了他一些赚钱的法子。
民间都说灰仙爱干净,那只是表面,其实灰仙最大的特点就是会占卜,也就是有一些预言能力。所以他祖上就在天桥那边卖艺,佯装成算命先生,其实他算命都是胡诌,主要靠灰仙。
他说,灰仙算命是这样,它要靠着你,最好靠着你的背,这样它算出来的东西,就能传到你脑子里,你就可以精准预言到各种情况了。
他爷爷当年过得很风光,当时的达官贵人都要去府上拜见他,他给人上门看一次,都要收四条小黄鱼(金条)的酬劳。
他说,他爷爷当年也是利令智昏,稀里糊涂看了一个年轻人,结果害死了灰仙。
他说,他爷爷看了那个人一眼,就觉得一条金龙横天,朝着它张牙舞爪直吞过来,他背后的灰仙惨叫一声,在他脊背上狠狠抓了一下,然后就消失了。
他爷爷后来才知道,有些人的命是不能算的,他害死了灰仙。
我问他,那是什么人不能算?
张老没说话。
他感慨,说也幸好当时败落了,不然解放后的清算,就躲不过去了,想想人生还真是很难讲,福祸相依,很难说好坏。
我问他,这只灰仙是当时那只吗?
张老爷爷头,说那只灰仙当时就失踪了。这只灰仙是他拜祭祖坟时,看见它蹲在祖坟旁,笑眯眯地看着自己。这只老鼠看着个头大,其实也没啥法力,不过他念着往日的恩情,就把他带着了,他怀疑是当年那只法力尽失后,恢复的鼠身,或者是那只灰仙的后人。
他后来又讲了许多,不过我当时喝多了,迷迷糊糊的,最后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。
后来我离开老满大哥,去深圳腾讯做网游,专门去给他们告别。
张老就说:我给你相过面了,你后面大富大贵的命格啊,贵不可言。我呀,要是有个女儿,死活就嫁给你了!
我就笑。
张老就有些恼火了,说:嘿,这小zei!还不信嘿!
老满大哥就撺掇我,赶紧给张老爷子鞠个躬啊,认个长辈,以后你结婚了,他送你个宝贝!
我当时也不懂,就给他鞠了个躬,就走了。
后来我结婚时,没通知他,前几年带着千千千去看老满大哥时,他正好在那边下象棋,看见千千千都有了,气得他把我一顿臭骂,又骂老满,怎么我结婚也不通知他一声。
他气哼哼的,当时就撂了棋子,急匆匆回去拿了个黑乎乎的牛角杯(上面镶了一块金,可以挂着,类似一块玉佩),当场就给千千千挂脖子上了。
我当时也不懂,以为是水牛角的,也没太当真,就让他带着了。
去年,我去一个苏州一个百年中医世家做客,千千千拿出来那个杯子在地下磨,被老爷子一眼看到了,要过去仔细看了看,直骂我暴殄天物,说这是清朝时期的亚洲犀角杯啊,救命的圣药,用刀片刮那么一丁点沫儿就可以活死人的,你他妈的当磨刀石用啊!
突然想起老满大哥对张老爷子的评价:局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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