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几天，北京一夜入冬。光秃秃的树枝，毛乎乎的太阳，还有刺骨的寒冷，让人真切感受到了北方的严酷。这倒不是说北京有多好啊，是说你在北京那么严酷的城市都能活下来，以后中国任何一个城市，都可以轻松拿捏了。我第一次感受北方的冬天，应该是在燕郊念大学的时候（东北那时候还小，没有记忆了）。当时感觉是真冷啊，我娇弱的小身板在寒风中像个破纸片，说话都上下牙打架，当时有个内蒙古的姑娘抱住我，说这样就不冷了……啊，你看我，真是年纪大了，怎么什么事情都瞎说啊——这个大老哥是北京人，身份比较特别，不是那种提笼架鸟的老公子哥儿，也不是红色子弟，他属于一个职业经理人，只是经营的企业不太一般，是金矿。我们当年玩户外的时候，户外圈子还是比较干净的，而且五花八门，什么人都有，流浪汉、艺术家，也有亿万富翁和红色子弟，大家一视同仁，花很少的钱，就能结伴去露营，去烧烤，天南海北聊天、看对眼了就混帐，还是挺有点儿乌托邦精神的。这个大哥经常参加我们的活动，他胖乎乎，乐呵呵，经常帮大家搭帐篷、烤鸡翅，还赞助我们好多啤酒，很好的一个老大哥。昨天，我去南锣鼓巷附近看铺子（“于生一”北京店在798艺术区，那边交通差，房租高，打算今年换个地方），在胡同里一个小脏摊喝羊汤，就看到了这个老大哥。他还认得我，记得我当年很会讲故事，问我现在做什么呢？这个大哥姓祁，我和他喝了几杯，大家聊起来，才知道，他是北京人，大半辈子都在私人金矿做管事，早就财富自由了，所以闲着无聊，就到处溜溜达达。他在这边有不少铺面，偶尔租户没钱交租子，他也不催，就在这边吃饭顶账了。我对金矿还挺好奇的，因为一直以为金矿都是国家的，私人涉足不了嘛，还有就是金矿的管事，真正坐在金子堆上了，这一般人可做不了。他说，金矿名义上是属于国家的，但是他从业的时候早，那时候管理还没那么严格，所以存在许多私人金矿，跟当年的小煤窑差不多。他就说，他是北京人，从小比较叛逆，喜欢摇滚。他父母都是传统工人，看不惯摇滚，觉得都是资修害人的东西。他就背着一把吉他离家出走了，一路靠卖唱赚点儿路费，然后去了西藏。后来又从西藏那边去了青海，最后在西宁那边一家歌舞团……做保安。他虽然是保安，但是有一个做歌手的梦想，所以一有时间，就跑舞厅里，听歌手唱歌。这个歌舞厅规模挺大的，还请了驻场歌手，他最喜欢的是一个藏族歌手。这个歌手，一头长发，人长得极帅，特别善于唱藏族情歌，音色好，感情充沛，而且才华横溢，据说歌词都是自己写的诗歌改编的，属于偶像级才子型歌手。祁哥很崇拜这个歌手，老找机会跟他套近乎。那个歌手人很豪爽，爱唱歌，爱喝酒，爱美女，几个人经常通宵喝酒，彻夜狂欢。歌手认真说：就是可以离家出走，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。那个晚上，歌手有点儿伤感，他没有再说什么，只是不停喝酒。最后，他对祁哥说，以后你去西藏，报我的名字。吃穿住行，藏南全免费，藏北免一半。歌手新交的女友，是当地黑社会老大的女儿。老大听说女儿爱上了一个流浪歌手，觉得很丢人，就找人过去砸了场子，把歌手给抓走了。歌手倒是很淡定，让大家不要慌，他把脖子上佩戴的东西交给祁哥，让他送到任何一家喇嘛庙。祁哥看了看，这是一个小嘎乌，是藏区人放佛龛的铜盒子，上面镶嵌了许多宝石。他有些怀疑，这东西送到喇嘛庙就有用？要不要带句话啥的？祁哥就带着这个东西，就近找了一家喇嘛庙，把东西送了过去。东西送过去没多久，喇嘛庙突然开始敲钟，接着附近的庙也开始敲，后来全城的喇嘛庙都敲响了钟，好多喇嘛源源不断从庙里出来，聚会在了一起。好在歌手也没受什么委屈（因为黑社会老大的女儿一直在哀求父亲放了他），就被喇嘛们带走了。祁哥很震惊，想着这个朋友，这个歌手，到底是什么身份，能摆出来那么大的阵势？但是歌手已经被喇嘛们层层包围，护送上了一辆车，离开了这里。歌舞厅被砸，祁哥也失业了。他原本想回北京，结果黑社会老大派人叫他过去，跟他谈了一下，意思是上面交代了，给他安排一个富贵的工作，他想让祁哥去新疆阿尔金山那边做库管。最后，又给了他一个嘎乌，说是上面让送给他的（就是歌手佩戴的那个）。不过想想，自己反正没工作，据说新疆少女温柔又多情，身材还好，还是去了。到了那儿，他才发现，原来老板让他去的阿尔金山，是真有金！阿尔金山矿是国家大矿，由黑山、八道沟、小西沟等四十多个金沟组成，毗邻可可西里羌塘无人区，非常荒芜且野蛮。因为这里也拥有最大规模的私人淘金厂，好多金老板在这里淘金，都是特别大的老板，大的手底下有上万人，小的也有几百人，手里都有枪，化隆造，所以乱得惊人。那边还有人专门抢矿的，就是别人淘出来金了，他们去抢。开着十几台挖掘机往前冲，后面跟着几百人，往外放枪，真跟打仗一样，坦克加步兵的感觉。他这个老板（黑社会老大），规模不大，只能算一个小的金把头，但是在当地很牛逼。因为老板和很高层有关系，上面给当地的国营矿山打了个招呼。在这里，别管多嚣张的金老板，看到国营矿山，立马就得跪下。因为国营矿山可以请武警清山，相当于正规军剿匪，所以你再牛逼也没用。祁哥也感慨，说在咱们国家啊，哪儿有什么控制地方的大资本家，都是狗屁！自古以来，士农工商，商人地位都是最低下的，你再有钱，随便一个小领导就能干死你，有钱没权一场空，都是扯淡的！祁哥当时在那边做库管，虽然也属于保安范畴，但是保安的是黄金！当地淘金，非常粗糙，每个人上交多少，就是库管一个人说的算。所以库管肯定会克扣，他不需要克扣多少，只要每天留一点儿损耗，天长日久，就是一笔了不得的财富，所以才叫富贵的工作嘛。他有点儿北京人那种牛哄哄的傲气，不是我的东西，我就是不拿！过了一年多，大老板过来视察，问了问情况，底下人说这个家伙真是个傻子，钱都不要，就知道坐在沙子上弹吉他，唱歌！大老板觉得这人不错，不贪，就把他调到前线，负责采金。他开始什么都不懂，闹了不少笑话，但是还是咬咬牙，硬顶下来了，就这样误打误撞一步步开始，最后做到了最大的管事。他说，所有的矿，除了玉矿以外，全都有邪事，百分之百有，只是深浅程度的区别。他说，你想啊，所有的矿啊，别管金矿、煤矿，都是在地底下。地底下是什么东西住的？都是鬼怪邪祟！越往下，阴气越重，越容易出问题！玉矿不一样。玉石都在山上，越好的玉料，地段越高，所以最好的玉石是神仙的食物嘛，有仙气，所以不一样的。在他们矿老板看来，黄金代表财富，但是是阴的东西，玉石有仙气，是能保佑人的，所以黑社会才戴金，大老板都戴玉的。我心想，好家伙，你比我讲得还好啊！下次你搞个直播，给我们带货玉石好了。他说，新疆那边他不太了解，但是他经手过一个四川的古金矿，那真是邪得厉害！他说，当时他还在新疆，已经做到了二把手的位置。大老板突然让他连夜去四川，去找一个金矿。原来青海那边的一个当铺（也是这个黑老大的产业），收了很多金粒子。这个金粒子比较特别，不是自然形成的，是古代工艺冶炼的，叫做“烧爆法”。这个技术很古老，据说秦朝时期就有了，唐宋时期比较盛行。大老板找到卖金粒子的人，发现是几个小混混，满口胡话。他们把小混混抓起来，吊打了一番，小混混很快就招供了。小混混说，这是抢的一个老教师的金粒子。那个老教师是四川人，跑到青海卖东西，肯定有问题啊，估计是偷的，所以他们就为民除害，给他一顿打，然后把金砂给抢了。大老板找到了老教师，发现他被打得头破血流的，丢在了一个大桥下，奄奄一息了，赶紧给他送医院。老教师很感激他，就跟他说了金砂的秘密，说是鸟儿叼来的。老教师说，自己是四川人，从小喜欢鸟儿。有一次，他出门，风太大，把鸟窝吹下来了，里面有只幼鸟，它就拿回家养了。养大后，发现是一只乌鸦。他怕别人笑话，就在树林里给乌鸦搭了个窝，让它待在那里。这个乌鸦很聪明，知道感恩，经常隔三差五给他叼点儿东西回来。他翻了翻乌鸦巢，发现里面有一层金砂，估计是从附近的溪水里叼出来的。他把金砂装起来，担心四川这边有人认识他，还专门跑到了附近的青海卖，结果还是被人盯上了。大老板听了，就给了他一大笔钱，让他带路，帮着找金矿，也让祁哥过去帮忙。他们沿着溪水，用了各种勘探设备等，后来找了三个多月，还真找到了。祁哥说，那个金矿很邪，它隐藏在一个大江上的悬崖上，悬崖上还有一些古怪的悬棺，看着很恐怖。他们找了进去，发现里面是一个矿洞，矿洞里面还挺深，到处都是人骨头，而且都是骷髅头，按照金字塔形状摆放，一个挨个一个，简直就像一个长长的祭坛。他们越看越害怕，但是毕竟金箔动人心嘛，于是喝了烧酒，带着枪，战战兢兢往里走。祁哥说，开始这里只有骷髅头，虽然很多，但是看多了，也就那么回事，有些胆子大的，还用手托着拍照。那些尸体，很奇怪，都用不同的姿势跪在地上，衣服、皮肉等早腐烂了，但是骨架子还在，依旧保持着跪姿。而且每一具的姿势还不一样，有人低着头，有人抬着头，有人抬着胳膊，有人仰着身子，总之看起来很怪异。大家觉得不对劲儿，不知道什么朝代的尸体，按说骸骨早就应该朽烂了，怎么可能还支撑着不倒下？莫非里面有什么力量托着？他让人把一副骨架拆开，那骨头都酥脆了，砸开一根看看，发现骨头渣滓里竟泛起了淡淡的金色！大家把骨头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，发现的确不对，这骨头明显要更沉一些！老师傅怀疑，这骨头里应该是掺了金粉，所以才那么沉！但是这金粉又怎么注入到骨头里的，还是古代技术，那就没人知道了！祁哥也觉得这东西有点儿邪性，就决定带几根骨头先回去，等大老板做了决定再说。没几天，大老板就紧急联系他，让他什么都不要带，马上下楼。他下楼后，马上被拉到一辆商务车里，车里就大老板、大老板的女儿，以及几个心腹。他一上车，车立刻发动，一口气开了几天，中间除了去厕所，一刻也没有停下，吃睡都在车上。而且所有人都不准下车，不准说话，也不准用手机。这样昏昏沉沉，走了几天，他们就到了外蒙边界那边，那边有人接应，给他们安排了假护照，安排他们入境，住进了当地的酒店。大老板说，上面有人秘密下令要抓他。而且用的不是地方的人，是专门从部队调的人，好在他的关系极硬，在最后一刻，接到了消息，所以马上逃了出来。如果再晚半个小时，现在估计已经是个死人了。大老板说，不怕的，像我们这种人，都是给上面打工的。只要没被当场干掉，就不会再死了，他们还等着我给他们赚钱呢！他们重新换了一套身份，然后去了缅甸，在那边一个半军事化的地方待了半年，看着风声渐渐过去了，就去了泰国。到了泰国，又过了大半年，风头终于过去了，大老板的电话逐渐又可以打通了。大老板安慰他们，说不怕的，他早早就把好多钱转出来了，所以即便回不去，也可以在国外做个富家翁，就当休息休息好了。这样过了几年，事情彻底过去了，大老板决定去澳大利亚发展，因为那边有一个金矿要转让。大老板想，反正也回不去国内了，干脆去那边继续做老本行好了。然后大老板跟祁哥谈，意思是你要是愿意去澳洲，我肯定欢迎。你要是不愿意去了，国内的事情早就平了，而且抓也轮不到你，可以给你很大一笔钱，让你回国。祁哥想了想，澳洲没去过，据说很热，而且袋鼠肉据说也很难吃，干脆回国吧，现在钱也够多了，也算衣锦还乡吧。然后还跟他建议，说你回去后，可以做点儿黄金饰品的生意。大老板说，国内好多小金饰品牌，都从他这里进黄金，所以他知道一些内幕。就是好多金饰品牌的金，虽然标的是99%，其实根本没有那么高的含量。
他们用五毛钱硬币融化了，然后加一点儿金，还有一些其他金属，这样外面看着没任何问题，检测也很难（当年的技术差，现在我就不了解了），所以这么干，完全没问题。祁哥回国后，并没有做黄金生意，他觉得做掺假生意，不地道。他说，自己当时专门给国外的顶级奢侈品做代工，有B、L，还有M，主要做纱巾。他就笑，说纱巾嘛，质量还能好在哪里去啊。不过它们质检非常严，有任何一点儿瑕疵都不行。最严的就是M，你想不到的，它最后一关竟然是检测味道，纱巾上有任何一点儿味道，比如汗味，就退回去，一件都不要。他说，他们家还有不少当时的样品呢，哪天给我拿个百八十条的，送小姑娘很合适。我说，好啊！又想起来，问他当年那个神秘的歌手，还有联系吗？他随便找一家喇嘛庙，把那个嘎乌递过去，没多久，那个喇嘛就会带着嘎乌来找他，果然是藏南全免费，藏北免一半。出事前，大老板专门给他打了个电话，说自己最近感觉很不好，老是梦到自己浑身是血，而且梦到以前好多死掉的老兄弟，感觉像是要遭遇天大的祸事了。他说，自己半辈子作恶，死不足惜，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女儿。他已经安排了女儿秘密回国，请他帮他照顾（就是当年和喇嘛谈恋爱的姑娘）。他说，如果听到他出事的消息，就马上带着他女儿跑路，跑得越远越好，去藏区，去草原，希望能熬过去。他死得非常诡异，据说他当时正在和大家开会，突然身体就僵住了。然后用一种很别扭的姿势，慢慢爬到了会议桌上，人跪在桌子上，头直起来，摆出了一个诡异的姿势，然后抓起桌子上的笔，朝着自己的眼窝深深插了进去，一直插到底，血水四溅，就死掉了。据说大老板死了以后，身体依旧保持着那种怪异的姿势，脸上还流露出怪异的笑容。而且他怀疑，大老板出事可能和四川那个古金矿有关系，因为那里的骸骨，就是这种怪异的姿势，而且也是他们带回那根古怪的骨头后，大老板就被人抓了。他很谨慎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，让我什么都别问，那是绝对的机密，知道了不是好事。他说，他后来偷偷调查过，那里早就被列为了禁区，被秘密部门接管了。他说，他当时得知大老板诡异去世后，就把随身佩戴的嘎乌给老板女儿佩戴上，自己守在旁边。七天后，原本白得发亮的嘎乌突然变得漆黑，老板女儿也昏迷了，好在没多久就苏醒了。他最后去了一次西藏，把嘎乌送到了喇嘛庙，想找歌手谈谈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