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事情也是老黄历了，算算都是十几二十年前认识的人物了，早都忘了。那时候，我还在老满大哥那边，生活所迫嘛，什么赚钱的事情都做，当时有一个生意，就是给潘家园的古董店带人买货。提起潘家园，尤其是现在盗墓小说很火，所以简直家喻户晓，好多人去北京，都要去潘家园扫扫货，看看能否捡个漏。潘家园的规矩是，货款两清，提前看好，出门就不认账。大家可能都不清楚，潘家园全名叫“潘家园旧货市场”，这里是卖“旧货”的，不是卖“古董”的。你从这里买东西，人家给你开的收条也是“旧货”、“工艺品”，那你买了以后，找专家鉴定，专家说这东西有点儿新。你大怒，说被骗了，要求退货，说这是工艺品，不是古董，掌柜的让你看清楚收条，本来写的就是工艺品啊，想退货，对不起，没门。店铺有真东西，只是不拿出来，需要熟人介绍，才能买到。真正干净的，早就上拍卖会了，所以凡是在地下见不得光的，多半都有问题。所以我们当时在三里屯卖烧烤嘛，也经常承接一些生意，就是帮老外，以及外地的土豪买古董。我们当时合作的铺子，老板姓吴，排行老大，但是“吴（武）大郎”金玉在前，所以我们都叫他吴二哥。后来我虽然不在北京了，也经常保持着联系，偶尔还从他那里买点儿古董什么的。昨天晚上，吴二哥半夜突然联系我，问我手里还有没有老张的东西？他说：还真是鬼东西！让我赶紧想想，如果有，就马上丢掉！想了半天，我也没想到这个老张是谁，老张、老王，这种称呼实在是太常见了，听着像个忠厚老实的老邻居！他看我还没想起来，就骂了一声，说就是那个狗日的土夫子！哈，他一说土夫子，我瞬间就明白了，什么狗屁土夫子啊，这个老张啊，就是特么一个盗墓贼！我们当时给吴二哥拉生意，有些货，就是从这个老张手里拿的。好多人说，我是正经生意人，修行虽无人见，善恶自有天知。第一个，叫做铲地皮，从民间收，但是那是四十年前，刚改革开放，大家还不懂，所以你可能会捡个漏什么的。后来国内不行了，好多人去国外，因为当年外国侵略过咱们国家嘛，尤其是八国联军那次，所以弄走了好多宝贝，老外不懂这些，有些就随便卖掉了。所以你现在要想找点儿好东西，其实是很难的，哪里还有好东西啊，就是一些寺院、道观，这里还有。其实寺/观有很多古董的，毕竟它们都是传承了上千年的地方嘛，地宫里奇珍异宝，还是很多的。但是这种看机缘的，有时候机缘到了，他们会送给你，好多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，我的好多古董，都是他们送的。所以潘家园，或者任何一个大一些的古董商，他们主要的渠道，还是土夫子，就是盗墓贼。算了，这块儿利益比较深，也比较敏感，我也不多说，我们还是说十几年前的故事哈。反正当年吴二哥手里的真东西，有些就是从老张手里拿的货。当时《鬼吹灯》很火，“搬山卸岭摸金发丘”，我也很喜欢，所以专门问了问，老张是不是那种高举高打的传奇人物？吴二哥就说，他是个屁的高人啊，狗日的他就是个溜槽的。就是说啊，北京这边多古墓，尤其是东郊，东郊风水好，那里很多清朝的墓穴。搞工程的发现古墓，是很不吉利的事情，因为你相当于挖坟迁墓，这对先人是非常不敬的，所以要是弄不好，就会撞邪，搞不好还会出人命，很危险。如果你上报给国家处理嘛，等专家研究之类的，搞不好还要保护调研，工程整个都给耽误了，确实也耽误不起。所以工程队遇到这种事情，好多也不上报，而是等着人收。溜槽也有帮，和各个工地的关系很好，只要哪个工地挖到了棺材板子，他们就下去背，什么破脆片，铜瓶子，瓷器，都要。僵尸也要。那东西其实很值钱，老外喜欢收藏这个，他们觉得这是木乃伊。不过僵尸很难保存，他们有一次好容易弄了一个，好容易给捆住了，塞在一辆面包车里，结果那玩意儿一路往下流黄水，等到了地方啊，人都成了一滩黄汤了。老张皱着鼻子说：那尸臭味啊，别提了，整整毁了我一辆车！我当时也很好奇，也问过老张，这些古墓要怎么盗呢？是不是跟小说里说的，要看风水方位之类的？老张说，看风水方位确实有，但是那些都是大师级的人物，我们请不起，我们有一个简单的法子，就是找老树林子。在咱们老北京啊，只要有比较老的树林子啊，你就往下挖吧，底下准有古墓。不过这些都是小墓，清晚期，民国的，也不值什么大钱，但是怎么说呢，总比捡破烂强吧！我觉得老张是一个很豁达的人，但是吴二哥却说这人手很黑，跟他要少来往。有一次他去老张那边看东西，也带着我，我也跟着去长长见识。老张这个人很古怪，他属于北京东边一个大帮的帮主，手底下一帮人，实力很强，我原本以为他住在类似夜总会这种地方，手下都是黑西装这种。没想到，他们住在东六环那边一个很破的大杂院里，好多人住在一起，穿的破破烂烂的，还有好多女人坐在院子里奶孩子。老张出来，拱拱手说：见笑了，穷地方，实在没什么活路，所以出来打打游击，生生孩子嘛！然后招呼小兄弟，从屋角拉出来一个破皮箱，破皮箱里都是各种明器，瓶瓶罐罐的。吴二哥选了一些，谈定了价钱，大家宾客尽欢，他非要我们留下，尝尝他家乡的茶，我们就坐在那里聊了聊。当时气氛还不错，我于是就问了他一个问题，就是你们去墓地什么的地方，有没有撞过邪？老张慢慢抬起头，深深看了一眼我，然后手一抖，就从袖子里落下来一把匕首，他眯着眼睛，在匕首在手里转了转，匕首在手里翻飞，像耍杂技，然后猛然插在了桌子上。吴二哥一把按住他的手：老张，这是我兄弟！他年轻，不懂事，我代他给您赔不是了！小胖继续说：老张，以后你的货，尽管从我这里走，保证一个大子儿都不会少。老张紧接着又说了一句：这件事情，我要是说出来，怕会吓死你们。他这个故事，非常邪门，确实很恐怖，是关于活死人的。他说，这个事情发生在去年，当时在北京东边，发现了一个古墓。这个地方很怪异，原本是一个大树林子，然后在中间猛然凹陷下去了一块，凹陷下去的地方，大约有半米深，寸草不生，土地呈现出古怪的砖红色，像是被烈火煅烧过一样。那个凹陷的地方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，有人爬到树顶上往下一看，活像一个手掌印，中间连手掌的纹路都能看清楚。这种感觉特别古怪，就像是有人从天空上往下打了一记霹雳掌，硬生生把土地拍下去了半米深，霹雳把土地都烧红了这样。老张也觉得古怪，但是当时缺钱啊，咬咬牙，还是干了！这里地方很偏，他们连夜干起来，一个晚上就给挖开了，除了盖子（最上面一层）比较硬，下面还都稀疏寻常。这个墓不大，他看了看大概规制，觉得也就是个六七品的小官，没什么油水。后来他们挖穿了墓穴后，下去搜了搜，发现，墓穴里都是一些道教的东西，各种鬼画符，好多花钱，还有各种类似法器之类的东西。这种东西嘛，不值钱，不过聊胜于无，于是他就让人全部搜走了。后来有个伙计就拉了他一下，意思是有古怪，给他指了指棺材。因为他们一路下来，是清清楚楚的，这个墓穴绝对没有人下来过，那么这个棺材又是谁打开的呢？难道是棺材里的人活了？他当时挥了挥手，大家都抄起了家伙，慢慢往回退，生怕出问题。大家退到外面，他让人斩断了一只老公鸡的鸡头（这老公鸡都是盗墓时随身带着的），给棺材丢了过去。按说这棺材里要是有问题，闻到这种鸡血味，一定会有动静，但是大家等了又等，发现还是没问题。他就觉得不对劲儿，想着既然这样，还是去棺材里摸一摸，说不准还有好东西。一般穷人嘴里含的是铜钱，这叫压口钱，有钱人含的是玉。因为这个人的脸啊，使劲往下一按，就瘪下去了，像是个充气的。他也顾不得规矩了，赶紧让人搬下来棺材盖子，就发现那个人端端正正躺在里面，是一个白面书生，看着面相栩栩如生，就像是睡着了。他也是头皮发麻，硬着头皮摸了摸，发现那个人就像一个纸壳子，外面看着挺好的，但是用手一戳，就烂了。他啐了一口，说是晦气，以为这是个纸人，古人喜欢搞种生基之类的，有时候会弄个和真人一样的假人，上面写着这个人的生辰八字，算是替那个人死一次，这是延寿用的。这种纸人做得惟妙惟肖，跟活人几乎一模一样，甚至比活人还像活人。但是他又摸了摸，觉得不对，这不是纸，而是一个肉壳子！他让人把这个肉壳子拖出来，脱掉衣服，仔细看看，发现这个人后背上有一个撕裂的口子，有点儿像是金蝉脱壳那个蝉，留下的一个壳子。他再想想墓穴上那个巨大的手印形，以及仿佛被烈火煅烧后的土壤，越来越害怕，再想想墓穴里各种道教法器之类的，觉得自己想错了，这个人可能不是修道之人，这些法器可能是镇压他的。老张讲到这里，也不喝茶了，让人开了一瓶酒，自己咬开了，咕咚咕咚喝光了，面如土色，冷汗大颗大颗往下滴。吴二哥也觉得他情绪不太对劲儿，就找了个借口，拉着我走了。临走前，他死活要送我们几个小玩意儿，我们推都推不掉，就拿着了。所以这次吴二哥问我的，就是那几个小玩意儿，还在不在？那些东西啊，也不值钱，就是一块沁色的古玉符，我早就不知道丢在哪里了。我就问吴二哥，老张那边怎么样了？这都十几年没见了？吴二哥就笑，说昨天刚和丫喝完酒，难怪这十几年没见过他了，丫进了号子里了！他跟我说，老张自从那次盗墓发现人肉壳子以后啊，老觉得不对劲儿，总觉得有人跟着他。他有一次半夜醒来，就发现一个古人站在床头，微笑着看着他，和他轻轻说话。但是不管他怎么努力，始终听不清那个人在说什么。更可怕的是，那个人，打扮装束，就和他在坟墓里撞到的一模一样。他一下子从床上挣了起来，也搞不懂到底是鬼压床，还是幻觉。他开始以为是噩梦，后来越来越严重，一到黄昏，就能遇到那个人。而他不管跟人怎么说，别人都看不到，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。他都要疯了，去安定医院看了精神科，也去了寺院、道观求神拜佛，结果通通不管用。后来有人给他说了一个法子，这也是躲避仇人追查，以及警察追捕的好办法，就是主动投案，交代一点儿小事，然后进号子里。号子啊，都是特么的大恶人，所谓鬼怕恶人，这种恶人集中营，肯定不会撞邪。他就主动投案，说自己是个盗墓贼，盗过什么墓，然后就去了号子。他说，到了看守所就不怕了，大通铺上睡八个人，环境差是差，但是真是不怕啊，简直美滋滋！结果他低估了人民警察的能力，人家顺藤摸瓜，一口气给他扯出了好几件大案，给他判了个二十年！这不是，一直耗在了看守所里，后来积极表现，减刑了几年，刚出来。他原本就是个孤家寡人，老婆都没得，就一个瞎眼老妈，也不知道还在不在。所以他出来后，连他娘的路费都没有，只能走到了潘家园，找到了吴二哥，借了点儿盘缠什么的回老家。吴二哥也是感慨，就请他喝酒，跟他好好聊了聊这些年的变化，让他出来后老老实实做人，以后不要东搞西搞了，现在都是高科技了，再进去就得吃枪子了！大家喝得醉醺醺的，老张也感慨，说自己虽然蹲了快二十年大狱啊，总算捡了一条命，要不然那一次肯定躲不过去了！他就说，他后来也琢磨了一下，觉得那个应该是个邪坟，里面应该是一个妖物，妖物跑到了棺材里，钻到了人身体里。所以后来那个手掌印什么的，以及棺材里的各种法器，都是镇压这个妖物的。结果不知道过了多少年，那个妖物还是脱困了，就从那个人身体里钻出来了，然后就溜走了。但是至于那个人为何老跟着他，又跟他说什么，他就不知道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