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原本要讲一下名川大山神秘结界的故事,但是这几天听一个居士讲了个很特别的故事,那就先讲讲这个吧。
前几天,去北京一处小山上,和一座著名寺院确认专场法会的事情。
6年前,我们就在这座古寺给公众号读者做过一次专场祈福法会。
转眼间,6年过去了,想想也是一个小轮回了,正好清明节,就给星球读者做一个专场法会吧,所以去和他们谈谈合作(这个法会前几天已经做了,星球读者免费登记参加的)。
这里风水好,风景也好,古树参天,风景宜人。
谈完后,我就四处转了转,混了顿斋饭,又和老居士们聊了聊。
我很喜欢和居士聊天。
现在人心浮躁嘛,出家人不免也有点儿浮躁,反而是居士们纯心求佛,无欲无求,往往很厉害。我们常说寺院、道观有高人,这些高人,并不一定是得道高僧,有可能是得道的居士,愿随夫子天坛上,闲与仙人扫落花嘛。
今天要讲的故事,就是一个老居士讲的。
这个老居士人很好,笑眯眯的,看我偷吃供果(我跟僧人去后殿时,顺手拿了两个苹果),也不在意,还给我端了一盆水,让我洗洗再吃。
我给他拿了一个吃,他摆摆手,说我吃可以,他吃就不行了。
他举了个例子,说譬如一座果园,树上结满了果子,路过的人口渴了,摘一个吃,这是人之常情。但是看守果园的人吃,就是监守自盗,佛祖他老人家怕会不高兴的。
我说,不会的,佛祖他老人家心宽体胖,不会在意这几只果子,只要不烧了果园,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。
老人就笑,说佛祖固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,但是古寺名刹,修行的生灵多,有些小心眼的看到了,难免给点儿惩戒,虽然不怕,毕竟不美。
我听他一说,就知道这个居士有点儿厉害。
好多人说去寺院,对佛不敬,受到了惩戒什么的,以为是佛祖生气了,降下灾祸。
其实佛祖才不在意这点儿小事,有人说是护法出手,其实护法也很忙的。
这点儿小事,好多是寺院里修行的灵物,这些小东西心眼窄,所以去名山古刹,还是要注意点儿,别学我,动不动就要踏道观的门槛,偷寺院的供果。
我立刻对他问了“三不问”:为何在这里做居士?以前做什么的?修行到什么程度了?
居士就说,自己以前是军人,五十多年前负伤了,被送到这边治疗,后来在这边养伤,当时老来这里,觉得很好,后来退伍、退休后,就索性在这里做了居士。看云卷云舒,人间百态,也挺有趣的。
我一听,就知道了,这还是个部队大佬。
因为啊,这座寺院山脚下,就是北京军区SL部,能住在这边疗养,那肯定是一方大佬嘛。
再算一算,三十多年前负伤,这个时间点嘛,那估计是越南那边负伤的。
他点了点头。
我肃然起敬,原来还是一位战斗英雄。
我在苏州也遇到过一个军人出家的僧人,人特别和善,没有任何杀气,给我写了三十多幅字,圆润饱满,平和喜庆。
我讲了那个僧人的事情,这个居士就合十说,上马杀贼,下马学佛,才是真佛。
我趁机问他过去的事情,请他讲讲他的人生故事,他不愿意多说,只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,都忘记了。
我就问他,有没有在战场上遇到过什么神秘事件?
他想了想,说,还真有。
然后又说,这也是他做居士的原因。
我赶紧请他坐下,好好讲讲。
他说,这个事情发生在三十多年前,就是对越反击战的时候。好多人以为,我们当年拿下越南就是小菜一碟,轻轻松松,直捣龙门,其实还是很难的。
当时的越南,成功抗击过法国、美国,军队达百万人,自信满满,号称世界第三军事势力,而且当地地形极其复杂,所以的确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。
我们开局不利,他作为先遣部队,带队冲进去后,就遭遇了迎头一击,不仅弹尽粮绝,还落入了敌人的包围圈。
就在生死存亡关头,他们遇到了一个人。
是一个小少年。
这个小少年,穿着一身类似马褂的衣服,古色古香的,而且身上干干净净,和这个泥泞、脏脏的热带丛林风格完全不一样,就像从古书里突然蹦出来的人。
他们当时都惊了,担心是越南猴子派来的间谍,齐刷刷把枪对准了他。
小少年丝毫不慌乱,说自己是送信的,他把一封信放下,转身就走了。
他有些迟疑,打开信看了看,发现里面是一张当地的地形图,地形图上标注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隐藏小路,他们可以顺着这条小路突围过去!
他兴奋了,一拍大腿,说:有救了!
这才想起来小少年,赶紧派人去找,结果大家说,这个小少年有点儿门道,他们刚要围住了他,他一转身,就不见了,消失在了丛林里。
他想着,看来是一个高人,也许是上天派人救他们!
情况紧急,大家也来不及多想,赶紧按照地图寻找,果然找到了一条神秘小路,顺利顺着小路走出去了。
仗打得很艰难。有一次推进时,他们遭到了敌人的炮火狙击,他受了重伤,觉得自己不行了,就决定留下断后,在那里吸引火力,掩护战友突围。打完最后一梭子弹后,看着蜂拥而来的敌人,他咬开了手榴弹,闭上眼,打算和敌人同归于尽。
这时,就听见一声叹息声。
他睁开眼,发现身前又一次出现了那个小少年。
小少年掰开他的手(他感觉时间像是凝固了,他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定住了,敌人也不动了),把手榴弹往前一丢,然后拽着他往后一丢——他就觉得身体一下子飞了出去,等醒来后,已经到了后方,被人用担架抬着,他迷迷糊糊又晕倒了。
再醒来,已经被送到了北京的军区医院救治,就是这里,一边疗养,一边述职。
他就说了小少年的事情,从开始送信,以及后面战场救人。
他说完后,大家面面相觑,最后摆摆手,让他先回去休息,不要多想。
后来,又有好多人找他,让他详细讲讲小少年的事情,后来他就去送到一家大医院,做了全身体检,尤其是大脑的检测。
他觉得不对劲儿,就问医生怎么回事?
医生吞吞吐吐的,不肯告诉他真相。
他就发怒了,要求医生告诉他真相,不然自己就拒绝治疗。
医生打了报告,后来部队就派人过来,跟他好好谈了谈。
来人告诉他,那个小少年是不存在的,都是他自己的臆想,根本没有小少年送信,也没有战场上的时间冻结,他们给他展示了证据(比如突围时的队友证词,以及把他从战场救走的战士证词,都证明没有这个小少年的存在)。
来人拍了拍他的肩膀,说他在战场上受了重伤,医生怀疑他的大脑受了刺激,所以出现了幻觉,这也是常有的事情。让他不要担心,先在这里好好养伤,慢慢就恢复了。
他不敢相信,又不得不相信,伤渐渐好了,但是心里的疑惑却解脱不了:那个神秘的小少年究竟存不存在?他到底是谁,为何一再救他?
他每天纠结这件事情,越来越困惑,越来越苦恼。
护士就宽慰他,说人只要还活着,就有希望,你作为战斗英雄,命都差点儿没了,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?
他就说,这个和生死无关,他只想知道一个真假。
护士就跟他说,山上有几座古刹,还有佛骨舍利,他们有了疑惑,就过去烧香拜佛,他也可以过去看看。
他偷偷过去烧了香,但是还是没有解惑。
不过他觉得这里很好,宁静、平和,经常来这里散散步,不烧香,就是看看风景。
后来他转业了,退休了,闲来没事,就常来这里待着,看着古刹佛灯、古树青山,心里就平和了,偶尔也帮着打扫打扫卫生,和居士们也熟悉了,但是还是很苦恼。
有个老居士,须发皆白,经常和他一起扫落叶,偶尔说说话,认识了好多年。
有一天,老居士就问他:心里有何疑惑?为何总是烦恼?
他犹豫了一下,就说了这件事情。
老居士就说,有高人救你,这是好事呀,你为何要苦恼呢?
他就说,他就想搞清楚,当年但是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事?那个小少年到底存不存在?
老居士就叹息,说存在也好,幻觉也好,都不重要。世间万物,无非都是一些幻象,诸相皆即非相,为何要执着于此呢?
他说,这些道理我都明白,但是就是走不出来。找不到小少年,他死不瞑目。
老居士就叹息,说这就是心魔啊!心魔不除,何以证道?
他就流泪了,说知道这是心魔,他无心证道,只求一个真相。
老居士点点头,说,明日早晨,你在山下等我,我带你去见一个人。
他点点头,第二天早晨在下山等老居士。
他等了又等,没有等到老居士,却等到了一个人——那个战场上的小少年。
他又惊又喜,欣喜交加,一把握住小少年的手,眼泪都流下来了——看来他没有疯,那个小少年是真实存在的!而且那么多年过去了,小少年一点儿也没有衰老!
他就问小少年,到底是什么人?为何那么神秘?为何三番两次帮他?如何报答他的救命之恩?
小少年就说,他属于修行之人,当时就在十万大山修行,路过战场,随手救了他。所谓国家兴亡,匹夫有责,他作为一个中国人,理当为国家效命,所以救他并不是私利,而是大义,让他不必介怀。
他的疑问终于解脱了,但是还不肯放小少年走,就问小少年,在哪里修行?他能否跟着修行?
小少年就说,他就在此处——这里后山有一个草庐,他就在这里修行——闻道只有先后,没有高低贵贱,也不分民族、阶层、国界,大家都是同道,当然可以一起修行,互相借鉴学习罢了。
从此,他每天跟随小少年修行。
所谓修行,也没有那么神秘,就是坐在那里打坐,读读道典、佛经(是的,他们也读佛经,也读儒家经典,小少年说修行不拘佛道,皆可借鉴学习),偶尔遇到疑惑,就请教小少年,小少年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,往往一句话,就能让他拨开迷雾,醍醐灌顶。
这样过了好多年。
有一天,小少年告诉他,他要去做一件事情,也许很快回来,也许永远都回不来了。
他就问小少年,是不是很危险?
小少年点点头。
他就说,君子不立危墙之下。既然很危险,为何还要去?
小少年就笑了,问他:你在战场断后,十死无生,为何还要坚持?
他说,为了保护身后的人。
小少年说,我也是为了保护身后的人。
他就问,现在哪儿还有战场呢?
小少年就说,天下修行者众多,各有各的道场,偶尔也有纷争,有争斗。我们以和为贵,能谈尽可能谈,实在谈不拢,别人非要抢你的东西,只能迎战。
他就说,归根到底还是利益。那就把这点利益让给他们,不就天下和平了?
小少年就说,你娶了个漂亮贤惠的老婆,被恶棍看上了,非要霸占她。你不敢去打恶棍,反而埋怨自己老婆不该长那么漂亮,这是哪里的道理?
他不服气,说,名利都是私欲,我们修行者应该一心向道,不应该被这些纠葛困住。你说过,闻道只有先后,没有高低贵贱,也不分民族、阶层、国界,修行者只应看青天大道,您为何还看不透这些呢?
小少年就说,修行的确不分国界,但是修行者也有祖国呀。
他摇摇头,转身走了。
从此,再未回来。
他依旧每天去那个草庐修行,看看日月,看看古树青山,一天又一天。
有一天,他依旧去草庐,却迷路了。
为何会迷路呢?
他每天走这条路,而且只有这条路,怎么可能迷路呢?
他找了又找,几乎找遍了后山,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条小路了,更别说那个草庐了!
他去问僧人,僧人却说,山上从未有过这样一个草庵,更不可能有小道士。
他失魂落魄,不敢相信,又跑去寺院,想找那个须发皆白的老居士,却没有找到。
其他居士告诉他,寺院从没有过这样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居士,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扫地、散步、自言自语。
他不敢相信,找人调了监控,监控里显示他的确是一个人,一个人在寺院扫落叶,一个人在寺院自言自语,一个人去后山,并没有那个老居士,也没有那个小少年。
突然想起老居士说过,世间万物,无非都是一些幻象,诸相皆即非相。
他有些恍惚,又有些释然,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。若见诸相非相,即见如来。
也许这世上从未有过小少年。
也许这世上也从未有过老居士。
也许自己就是那个小少年。
老居士合十,问我:你是谁?
我故意逗他,说:我就是那个小少年。
他点点头,说,我就是那个老居士。
我们两个都笑了。
他是大智若愚。
我是大愚若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