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东西打野猪不好使,可是在这空旷旷的河滩上,打我们可是一打一个准。我有些腿脚发软,看了看周围,老黑还在小心翼翼地朝着前方摸过去,大屁在旁边剧烈呕吐着。河面上起了一层雾,白茫茫的,雾气中仿佛闪烁着几点绿莹莹的光,像是有群未知的野兽在黑暗中看着我们。猎人没有说话,他不动声色地打开背包,慢慢取出弓弩,轻轻拉开了弓弦,有意无意对准了蹲在一边的矮子。我护在他右边,也紧紧抓住了猎刀。 这矮子,绝对有问题! 这时,光哥在旁边倒吸了一口冷气:"我操,这水里咋有那么多死猪烂狗?!" 那矮子嘿嘿笑了,笑声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声音嘶嘶的,听得人浑身发冷。他解释了一下,这些死猪烂狗啊,都是村子里养的,这段时间也是出了邪了,家里养的好多猪呀、狗呀,突然就病死了,这天气,放不了多久就腐烂发臭了么。么法子,只好把它们丢到这冰冷的溪水里泡着,回头呀,有人回来村子里收,还能赚点钱!矮子笑得更开心了:"咋没有?做火腿肠,那玩意儿香得很!" 我终于明白,矮子为啥对着这臭猪流口水了,又想着这一路上也没少吃火腿肠,心里一阵泛恶心,赶紧猛喝了几口矿泉水,硬是压了下去。猎人也有些不好意思,收起弓弩,主动找话说,问是不是快到了?又问这边的野猪能有多大?这山里有没有狼?矮子嘿嘿地笑,给我们介绍着,说这里山挨着山,水连着水,啥野物没有?土狼,豹子,豺,早些年还有大老虎!可是这狼肉太腥,豹子肉柴,老虎肉啊咬不动!真正说起来,最好吃的还得是野猪!野猪这玩意儿,跑动多,肉结实,身上都网格肉,肥肉像网格一样,一圈圈的包着瘦肉,红是红,白是白,一层套一层,怎么做都好吃!猎人舔了舔舌头,说:"咱们啊,这次要是打到野猪,就当场给它烧烤啦!这野猪啊,还得在野外吃味道最好!"没想到矮子连连摆手,说:不行,不行,在野外吃会出事!矮子的表情突然就凝重了,一字一顿地说:"会招来山鬼!" 光哥淡淡问了一句:"上次失踪的那波人,还没找到吗?" 光哥给我们解释,说别看这个村子破破烂烂的,这个村子其实是个古村子,自唐朝时候就有了。说来也是奇怪了,别人建村子,都是在交通要道,这个村子倒好,就建在大山深处,到处都是荒山野岭,怪石老树。这种地方,前不巴村,后不着店,周围大山里野兽又多,什么鬼怪狐仙,牛鬼蛇神都有,所以经常出邪事。解放前,这里闹狼灾,还闹过虎患,偶尔还闹个土匪,这些年啊,又流行户外探险什么的,还有生存体验,打猎什么的,都喜欢来这边。有一次,光哥在路上搭了几个搞户外的,他们就来这儿搞生存体验,当时他也在这边住了几天,就住在矮子家,这样就熟悉了。有一年,有个影视公司过来拍片子,到处乱跑乱闯,谁劝也不听,结果后来就失踪了。当时矮子发动了全村人找了半个月,连根毛都没找到,就此神秘失踪了。光哥猜测,那几个人也许是在晚上拍摄时,撞到了大型野兽,被野兽给咬死了,尸体拖到了隐秘的洞穴中,或者丢到了悬崖下。矮子却坚持说,是那几个人在山里胡言乱语,惊怒了山神,所以给山神收走了。大屁听他们一说,结结巴巴地说“这,这里还真有吃人的野兽?!”猎人故意吓唬他,惊得他没忍住,当场放了个雷子屁,轰一声响,把溪水旁的一只水鸟吓得跳了起来,扑打扑打飞远了。又走了一个多小时,天已经漆黑了,好在是个月亮地,我们几个人戴着头灯,手电筒,顺着白亮亮的河滩一直走,倒也清楚。这块地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,像是被人胡乱刨过,到处都是一个个泥坑,折断的藤藤蔓蔓,被啃烂的手指头半大的红薯仔。猎人兴奋了,他几步跑过去,单腿跪在地上,趴在地上仔细辨别着野猪的足迹,嘴里啧啧称赞,说亲妈哩,总算没白来诶!这帮野猪不少啊,至少得有十几头,还有大猪!老黑也很兴奋,他松了松背包,说:“操!野猪只要认准一块地,非得全翻一遍不可。它们今天晚上一准还得来!咱们正好夜猎!”我也很兴奋,搓着手问他们怎么搞?咱们就在底下守住打围? 老黑连连摆手,说:在南方打野猪,跟你们东北打围不一样。东北打围,人多狗多,可以守在各个路口,把野猪赶出来打。咱们不行,山太陡,人也少,只能在树上守着。 野猪这东西太活,它不管吃东西还是走路,身子时刻在动,摇头晃脑,很难打中它的要害。你要第一枪没打死它,它非但不跑,还会拼命朝着撞过来,那大獠牙,半米多长,一下子就能把你的肚子给豁开喽!老黑说,这野猪吧,一般都是成群的。一群猪,多的有二十多头,少的也有七八头。一般是几头母猪,带着一群小猪仔,后面有一两只大公猪守着。最危险的就是这大公猪,皮厚肉糙,上面还裹着一层烂泥,又凶猛、警觉,别说气枪,就算是普通猎枪,都打不透这野猪皮。所以围猎野猪,就要先打掉后面那几头大公猪,这大公猪打死了,小猪就慌了,随便打都行。不过这老公猪很难打,尤其是几百斤重的老猪,连熊都敢斗,得用穿透力极强的63式步枪才能一枪揍死!就算用这枪,还得用刀子把子弹头豁开一个十字槽,这样才能穿透厚厚的野猪皮。 猎人也补充,说他父亲在西双版纳当兵时,经常打野猪,改善伙食,当时那是政治任务。部队里打野猪是三个人,一个用M1卡宾枪,另外两个用56半和56冲。打野猪时,两个人埋伏在左右,一起用56半开火,要是打不中,野猪冲过来玩命,就直接用56冲顶上去,不然也那野猪冲过来,根本挡不住。秃子忍不住呛他:“啥?用56冲,那还叫打猎?你爹咋不用手榴弹呢?” 猎人大怒:手榴弹要是一块钱一个,老子先丢你一百块钱的!我看他们两个呛呛起来,忙跟着和稀泥,说你们说的都太麻烦了,我姥爷以前跟我说过怎么打野猪。打野猪啊,最好的办法是下夹子,或者用专门打猎的土狗撵。打野猪啊,不能用大狗,什么狼狗、大丹等,抓野猪都不好使,得用土狗,至少要四只,两只专门去咬野猪耳朵,一只转咬野猪屁股,最后一只呢,就钻到野猪身底下掏裆。这野猪被四只狗一缠就废,趁它被咬得团团转时,人用梭镖狠狠投过去,一下子就能扎死野猪啦。老黑撇撇嘴,说:“你小子就会说风凉话,咱们现在有夹子吗?有狗吗?” 这句话半是骂他,半是捧他,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,干脆哼一声,不再理我,自己坐在一边捣鼓他那杆破枪。光哥对打猎不感兴趣,他被矮子拉着回去喝酒了,说在家喝一通米酒,我们这边要是不顺利,随时给他打电话,他们过来接我们。我们几个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,让他尽管敞开了喝,谁要是半路溜回去,谁是他孙子!我们在下风口找了棵大树,老黑哧溜哧溜爬了上去,从上面扔下来一个绳子,我们几个拽着绳子也上去了。大屁太胖,又有恐高症,他两条腿盘在树干上,像一条死蛇,不管我们怎么骂,就是纹丝不动。猎人在后面拼命推他,也推不动,气得直骂:“你个驴入的再不上来,就让野猪干死你!” 大屁吓得两条腿直抖,还要嘴硬:“毛!不就是几头野猪崽子嘛,到时候哥们给你露一手,一枪一个,全部解决!”猎人怒极反笑:“我滴妈,还他娘的一手一个,你该不会是用屁崩死它吧!”我们几个一起吓唬他,他拼命挣扎起来,两条腿在树干上使劲蹬,好容易被我们几个拽了上去,骑在树干上,一动也不敢动。猎人用带来的麻绳,在分叉的树干处横竖缠了十几圈,在树上做了一张巨大的绳网,大家骑在网上的树杈上,防止掉下去。老黑独自攀到了较高处的树杈上,把弓弩抱在怀里,背靠着树干闭目养神。我们几个骑坐在大树杈上,硌得屁股生疼,也不敢乱动,只能在那眼巴巴看着下面。 夜猎很熬人。野猪一般下半夜才出来,人只能窝在树上蹲守,睡又不能睡,动又不能动,连烟都不能吸,只能用袖子挡住嘴,小声聊天。我看着越来越暗的丛林,远处黑黝黝的群山,也开始兴奋起来,听着下面窸窸窣窣的声音,觉得哪里都像藏着野猪群,手痒得要命,恨不得先朝着树林中狠狠放几箭过瘾。又觉得到处都充满了危险,尤其在这种鬼魅般的小村子里,觉得格外刺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