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说我当时问了那句话后,老板大惊失色,几乎要跌倒在地上。光哥给我使了个眼色,让我闭嘴,他自己过去把老板扶了起来。老板爬起来后,揉揉眼,推说去后厨看看蛇汤,然后一摞声叫着“麻子,麻子”,一直到我们结账走人,也再没见他出来。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,也没说什么,等我们上车后,才找机会问光哥,这句话是什么意思?光哥说,他以前听白师傅说过这句话,这句话要分两截说。前半句话好理解,就是说七八月间,是蛇的活跃期,都在树山缠着吊着,这时候不能捕蛇,容易被蛇围攻。后半句就很神秘了,说的是一种诅咒,就是蛇这东西灵性足,不能多捉,不然会遭到报应。“蛇缠腰”是老猎人圈一个禁忌,说的就是人好好的,突然就觉得腰上像是缠上了一条大蛇,越勒越紧,最后把人的腰勒成茶杯大小,人当然也断了气。这种东西,几乎巫术诅咒,你送到医院也没用,科学上根本无法解释。所以开蛇馆的,都要拜蛇神,要不然到了晚年,阳气不够,就会被“蛇缠腰”。你没看到这家馆子里供奉了莽山蛇神吗?他们不光供奉灵位,逢年过节,都要买了鸡鸭送到莽山蛇窟里,这是买命钱。光哥也摇摇头,说:估计和昨天晚上遇到的事情有关吧。我还想问什么,就听见猎人扯着喉咙叫起来:“快瞧,是那个瞎子!”直起脖子看看,前面是一辆东风军车,车厢上拉着篷,有个人正扒着篷往外看,正是那两个捕蛇人之一的小孩。 我一兴奋,伸手按了一下喇叭,没想到里面很快出来两个军人,朝着我们冷冷看了一眼,然后一左一右保护着那个捕蛇人,进到了车厢里面。 我们一愣,这两个捕蛇的手艺人怎么和军人扯上关系了?而且看起来,他们还很受重视,专门派了人保护他们。猎人是个混不吝,当下就喊着追啊,看看那老梆子要干什么!光哥却踩了刹车,把车速放慢了,看着那辆军用卡车慢慢驶远了。他眯着眼说:“车牌是V打头的,里面的人可不是凡人啊!”他给我们解释,他们开长途的,第一怕交警,第二就是怕军车。如果你和军车起了冲突,地方上根本管不了,也不敢管,只能自认倒霉,尤其是一些特殊牌照,他们一入行就牢牢记在心里,生怕和他们起了冲突。最可怕的就是“V”字头的牌照,全是雷区,千万别碰,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。 我有些奇怪,这两个捕蛇人怎么上了V字头的车?难不成哪里出了蛇精,让他们捉蛇妖去?光哥说:十几年前吧,我们来这边一个林场拉货时,林场老板被一条大蛇追杀,后来托人找到这个老板才解决。当时是我来接的这个老板,所以就认识了。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,这个林场老板还敢招惹他,还真是活腻了?但是不管我怎么追问他,他都不肯告诉我莽山蛇神的事情。我们继续往广西走,快到广西地界,老黑接了个电话,挂了电话直骂,说他那个哥们真是不靠谱,刚告诉他别去了,说当地猎人泛滥成灾了,比野猪还多,当地政府正撵人呢!光哥就说,反正都是打猎,要不然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吧。一时间,群雄振奋,哥几个眼巴巴跑了几千里路,累得尿尿都直不起来身,总算要见着活的野猪了,还管去哪儿,赶紧去打他娘的野猪是正经!他这次坐在了副驾驶上指路,我们下了高速,拐进省道,再拐进县道,再拐进一条石渣滓路,最后拐上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,左突右进的,车子歪歪斜斜开着,我们都怕这车陷到土路里,黑天半夜的,还得下去推车。到了村头,天已经黑透了,光哥指挥猎人把车子停在路口,赶紧下了车,在那大声吆喝着,像是在招呼什么人。借着车灯,我们才发现村口蹲着一个人,戴着一个破草帽,冲我们嘿嘿直笑。走近一看,他不是蹲着,他是个矮子,还伛偻着身子,站着和别人蹲着一样高。看到我们走过,他把手笼在袖子里,裂开嘴朝我们一笑,露出两枚尖利的长牙,示意我们跟着他走。我看了看猎人,他也看了看我,像是有些话说,最终还是忍住了。 荒凉寂静的河滩,哗哗的流水,用手电筒照照,溪水清亮,看不出有多深,河面上飞舞着一大团一大团的飞虫,不远处的小村子,亮着几盏昏暗的灯光,再远处是巨兽一般的青山,在月光下,默默注视着我们。在这种地方行走,我们心中有些新鲜,也有些紧张,大家各自背着行李,没有人说话,跟着那个矮子,朝着村子边的红薯地走过去。 在一个拐弯处,猎人从后面超过我,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了一句话:“这个人怎么没有舌头?!”确实,这矮子从出现来,一直是哼哼咿咿的答应,从没见过他说话,难不成真像猎人说的,他没有舌头,是个哑巴?我给猎人打手势,要不要问问老光,猎人摇了摇头,显然在顾忌着什么。 再看看老黑,他抱着电话在给女朋友小声汇报着什么,根本没注意这里。正想着,大屁在前面哼唧开了,说这驴入的路咋恁难走?啥时候才到涅?光哥还没说话,旁边那个矮子突然间说话了,过了前面那个桥,就到了。他的声音嘶哑又难听,像是用一把锉刀使劲拉我们的声带,让人忍不住要捂住耳朵。看来他不是个哑巴,只是因为声音太难听,所以很少说话。我给猎人打了个手势,猎人明显也松了一口气,掏出一根烟,自己点着了,又丢给我一支。还没打着火,就听见光哥叫了一声:“操,水底下有东西!” 几个人赶紧往后退,把几只手电朝溪水里乱照,只看见水下一个黑呼呼的大东西,在水里扑腾,上下翻滚,翻动得水浪四溅,看不出到底有多大。我们吓了一跳,老黑也丢下手机,几下就上上了弓弩,拼命往前走。正想着,旁边突然轰一声巨响,像是什么东西突然在身边爆炸了,我们吓了一跳,以为蹚进了地雷阵,都一动不敢动。原来刚才是矮子朝溪水里搂了一枪! 我们也有些兴奋,那溪水里到底是什么怪物?! 矮子没说话,他两手端着杆长枪,小心翼翼朝着溪边走去,老黑摸出了狼眼手电,帮他照着。这矮子一直伛偻着腰,身子弯得像张弓,没想到他怀里还揣着杆枪。我小时候玩过一段时间气枪,这枪我一看就知道,是村民自己做的火药枪,枪杆短,口径大,里面塞满黑火药和砂子,一枪轰过去,能扫下来一网兜麻雀。这东西看起来动静大,其实没啥劲,打打家雀还成,真遇到大家伙,指定玩完,更别说对付水底下的大家伙了。 猎人性子急,一把抽出猎刀,在空中舞了几下也冲到前面去了。 我和大屁怕他出事,顾不上多想,两人随手捡了一块大石头,也跟了上去。 这时候,矮子他们已经走到了溪水边,一动也不动,不知道在看什么。 这时,溪水已经停止了剧烈翻滚,水波荡漾,水下黑黝黝的,到处都是一丛丛的水草、脸盆大的卵石,我也拿着手电照着,水下到处都是乱石、水草,看不清楚。 还是大屁眼尖,他用手电在河滩周围四处扫射,不多时发现了那东西,没想到,那竟然是一头中等大小的野猪,肚皮朝上,四蹄朝天,明显已经死掉了。我们有些吃惊,这野猪怎么跑到水里去了?!难不成是喝水时失足掉进去了? 猎人大喜,当时就要下水:“快,快!这野猪刚死,赶紧捞上来,算是咱们白捡了一只!” 矮子却拦住了他。 他在河滩上捡了支树枝,随便捅了捅野猪。在几只电筒的照射下,我们清晰地看到,树枝轻轻松松划破了野猪的肚子,露出了里面已经腐烂的内脏,以及在腐肉中蠕动的一堆堆肥白的蛆虫。大屁喉咙里咯噔一声,接着就蹲下身子,大声呕吐起来。老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,捡起大屁丢在地下的强光手电,往小溪上游照了照,只见上游白亮亮的溪水中,隐隐约约,还漂浮着不少黑乎乎的家伙,应该都是野猪尸体。我浑身的汗毛一下子竖起来了,这溪水到底有什么古怪,为何死了那么多野猪?!还有,这头野猪明明已经死了很久了,刚才那水底下又是怎么回事? 是有什么东西在水底下撕咬它?!猎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开了头灯,从背包里翻出弓弩,上了弓弦,小心翼翼往前摸过去。我有些着急,野猪这东西性子猛,即便打中要害,还得再折腾一会才能死。万一这溪水里还有一头剩了半口气的,挣着命冲将过来,他怎么能挡住?!他的力气很大,我被他拽得一个踉跄,差点摔在旁边的溪水里,幸好被后面的大屁紧紧抱住了。我刚想骂猎人,就看见他脸色惨白,朝矮子那边给我使了个眼色。我才发现,矮子竟然把那头腐烂的野猪尸体划拉到了岸边,那东西恶臭无比,熏得我差点闭了气。他非但不嫌那东西臭,反而激动无比,蹲在旁边,伸出舌头,舔了一下嘴唇,又舔了一下嘴唇。矮子的舌头是紫黑色的,又细又长,长得有些邪乎,甚至轻易就舔到了自己的鼻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