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半夜的,这个像鬼魂一样的女子,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,确实吓了我一跳。不过她一开口,我倒也放心了,眼前这一位,虽然看着有点儿,哦,不食人间烟火吧,但是的的确确是个人类。我犹豫了一下,也跟上她,继续问:那个,亲,请问这里是哪里啊?宝刹何处?我继续问:那个,咱们宝刹有没有客房什么的?不知道斋饭好不好吃啊?她停下身,严肃地说:年轻人,要知道尊重长辈。你小的时候,我还抱过你。我猛然一愣,差点儿撞到她身上,她,还抱过我?这话要从何说起呢?难道说这姑娘辈分很大,还是说她其实看着年轻,其实像孙少一样,驻颜有术,其实是个老太太了。我赶紧收了戏谑地心情,口观鼻、鼻观心,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走。风吹过,将她的头发吹起,在她抬头的一瞬间,我终于看清楚了她的长相。那是一张极度精致的脸庞,挺直的鼻梁,高傲的前额,黑瀑一般的长发闲闲地垂了下来,露出眉间一点红痣,认真又慵懒。天黑似墨,她手持孤灯一盏,站在寺院外,背后是狰狞的黑暗的荒野,冷风吹起她的衣角。那一刻,风将停未停,月将圆未圆,风将止未止,天地之间,仿佛只有这一人、一灯、一寺,形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孤独之美。她推开寺院大门,寺院极大,有一道石阶,扶摇直上,要不出多高,她带着我顺着石阶往前走。我:大道如青天,美人如花隔云端。雾里看花,就是佛法。她说:佛法这种事情,本来就不存在有没有,只存在信不信。你信,它就在这里,也许是石像,也许是木鱼,也许是美人。你信自己,自己就是佛。心里却想,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,怎么比我还神叨叨的,待会儿别给我带坑里去了!月色清明,凉风习习,有美人陪伴,夜访古寺,倒也清雅。我走得气喘吁吁的,那个姑娘却始终腰板挺直,一步一步稳稳地踏在石阶上,飘逸轻灵。好容易,我们终于要走到尽头,看到前面是一座辉煌庄重的古寺,杏黄色的围墙,飞檐翘起,才松了一口气。我忍不住问了她一个问题:那个,我想问一下,您说是我的长辈,我想问问,到底是谁呢?她回过头来,慢慢靠近我,几乎要贴在我脸上了,我能清晰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香气,不得不往后弯腰,几乎要弯成了一张弓。“啊?!”我大叫一声,一屁股坐在地上,结结巴巴地说:你,你,你,怎么知道我名字的?!这时,寺院里跑过来一个人,笑嘻嘻地说:自然是我说的喽!然后他过来,使劲揉乱了我的头发,把我拉了起来:那个,给大家介绍一下,这就是我们家鱼宝。鱼宝嘛,人虽然傻了点儿,不过人家心灵美嘛!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,多担待担待,有啥见面礼之类的,就赶紧拿出来吧!孙少一把抓住我的手,说:鱼宝,先息怒,息怒,有什么事情啊,咱们回家再说!这是公众场合,我们先严肃点儿,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,这个拉拉扯扯的!然后他拉着我上去,我才发现,寺院里挂着不少红灯笼,里面站着不少人,都在朝这里望着。那人冷哼一声:陈郡谢氏的人,每次都是这样,拖拖拉拉的,还自认为风流!孙少嘻嘻哈哈地说:哎呀,人家芝兰玉树,风流满《晋书》,这是公认的。恒少,你就别吃上千年的醋了!我搞不明白了:这是干什么?要桑拿啊,怎么还脱衣服啊!然后我仔细看看,才发现,他们每个人都穿着类似古装的衣服,都是宽袍大袖,像拍戏一样。这衣服宽袍大袖的,类似汉服,穿起来还挺复杂,幸好那几个姑娘很专业,很快就给我换好了。我摸了摸,帽子上镶嵌了一块玉石,仔细看了看,好像还是古玉。我心想,估计这帮富二代是在拍戏,还真是舍得下本钱啊,光这戏服就不少钱!孙少在外面等我,见我出去了,顿时眼睛一亮,啧啧称赞,说:陈郡谢氏,最出美男子,当年你先祖屡屡冒犯桓温,恒温就是不舍得杀他,还不是因为他长得美啊,想他做女婿。这时,旁边转过来一个人,怒道:胡说八道!我先祖不杀谢安,分明是为了大义!旁边一个姑娘冷笑:谋朝篡位,欲加九锡,也配称大义?那个姑娘过来,躬身一拜:见过谢世兄,我琅琊王氏王大女。这就是那个穿着居士服的姑娘,闹了半天,人家穿的根本不是居士服,就是古装,只是刚才月光暗淡,看不清楚。我见她郑重其事,也赶紧学着电影里的样子,给她回了一礼。又想了想,知道她是王家大女了,可是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啊。我拉着孙少走到一边,问他: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你们在这里干嘛啊?拍戏吗?还有,那个王大女怎么会提前在外面等我的?孙少却含糊其辞起来,跟我装模作样,说:那个,鱼宝啊,咱们熟归熟啊,你今天穿得那么正式,先要叫我一声世兄听听。我拱拱手说:哦,孙世兄,请问刚才那个姑娘,有无婚配啊?我问:盟主?什么盟主?你该不会是读武侠小说走火入魔了吧?他说:哎呀,就是一个名头而已,其实也是一个圈子。这个圈子吧,就是古代那家世家大族后人组建的,大家每年找个地方聚一聚,一起吃吃喝喝,找找姑娘什么的,增加增加感情嘛,这样也好谈生意。然后你上次不是跟我说,你是陈郡谢氏的嘛,我就给你报名了,作为这一代谢氏的子弟出席。你们家族好久没有出席过了,你先祖名气很大,仇人也很多,好多人对你还挺期待呢!我也有些吃惊,说:这些所谓的世家大族,不早就破败了吗?况且大运动都给连根拔起了,怎么还有呢?孙少说:哎呀,所谓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,哪有那么容易湮灭的?世家大族的底蕴,你是想不到的,崖山之后,好多世家大族都迁往了海外,转到地下了,看着不显山露水的,其实都是冰山一角。我说:啊,这么说我们家族在海外也有势力啊,能不能拉点儿投资什么的?孙少就说:这个嘛,你们家族好像比较特殊呢,还不能这么简单来论,我们要从小计议。我:没钱就说没钱嘛,还扯那么多理由,这是你们公子哥的圈子,我不参加!他说:哎呀,鱼宝啊!你不是在拉投资嘛,我跟你说,这些世家子弟啊,一个比一个有钱,你前段时间不是在拉投资嘛,他们董事长就在这里?那个人拿着一卷书出来,倒是一个很有书生气的人,问我:陈郡谢氏三脉,你是哪一脉?他说:安石不出,奈天下苍生何?你先祖谢安,风神秀彻、独啸长风,在你身上,却看不到几分。那人却怒道:虚伪!是真名士自风流,你祖上醉卧东山,携妓出游,谁不说他是真性情?那人冷眼看着我:陈郡谢氏,芝兰玉树,风流满《晋书》,昔年和我琅琊王氏并驾齐驱。目前观后人,恐怕也是浪得虚名而已。心里早把他骂炸了,想着那是因为劳资穷,劳资家里要是没败落,弄个跑车,再整一车包包到处发,你看风流不风流?那人冷哼说:这么多年,都少了你们这一脉,今天终于凑齐了。看来,这命数也是到了。孙少说:你要是抢了他的女人,倒是也没什么,反正他的女人多得是。关键啊,你抢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,这个我可帮不了你了。孙少笑嘻嘻地说:虽然我也不太相信,不过可能是真的哎!鱼宝,你其实很厉害的!我再三问他怎么回事,他死活不肯说了,说偏不告诉我,省的我骄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