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的时候,张伯背着手到了我家,跟我说:大侄子,你三爷年纪大了,今天河里发水,我家运气好,捞到一根上好的木料,你帮忙打一副寿材吧。
我们这村子不大,各家各户攀起来多多少少的都有些亲戚,我管张伯的父亲叫三爷,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,三爷今年有八十多了。
我们这很偏僻,还是按照老规矩实行土葬,一般老人年纪大了都要提前准备一副棺材。
还没等我吱声,奶奶先说话了,“他刘伯,不是我们不帮你的忙,你看看家里,这段时间他的活也挺多,就算是帮你打棺材,也要排到一个月以后了,不如你找别人吧。”
听到奶奶的话,张伯当时就不高兴了,斜着眼睛看了看奶奶,冷笑着说,“大婶子,做人不能忘本,这些年你们家的事我们没少帮忙,这么一点小事你们就这么推脱,这说出去可不好听。”
他的话里有着威胁的味道,我当时年轻气盛,刚想发作,却被奶奶拉住,我只得强忍住怒气。
见奶奶不做声,张伯又把话拉了回去,笑着说: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,你放心,那根木材没有什么问题,我已经找王神算看过,尽管放心做吧,至于工钱,我也不少少给一份的。
王神算是附近十里八村最有名的风水先生,大伙都很信任他,听到张伯这么说,奶奶多少有些放心了,就跟他说,那就把东西拉来吧。
听到奶奶这么说,张伯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,满口答应着,不一会功夫,就带着几个儿子把木材拉进院子。
张伯他们刚走,我忽然听到“啵’”的一声,摆在香案上的香炉居然无故倒了。
这个香炉乃是黄铜所铸很是沉重,放在香案上很多年了,家中又无猫狗,怎么可能会自己倾倒的,里面的香灰此时撒了一桌。
我赶紧过去收拾,无意间抬头往佛龛里看了一眼,里面供奉的鲁班像似乎流泪,眼角有红色的液体。
身后传来奶奶焦急的喊声:赶快点上红香!
香案上一直摆着两种香,一种是普通的土黄色的烧香,另一种是深红色的筷子粗细的红香,红香摆了好久,从来没见奶奶烧过。
我也感到有些不妙,赶紧点了三根红香,插在香炉里面,等弄完这些,再抬头看的时候,鲁班像已经恢复了正常。
奶奶叹了口气说:事情有些奇怪,香炉不可能无故倾倒,我们先去看看木料吧,估计问题出在木料上面。
这是一颗百年的松木,虽然在河床地下埋了许多年,可奇怪的是没有一丝腐烂的痕迹。
我先用刨子把木料的外皮刨掉,露出深褐色的内里来,一股子淡淡的松木香味扑面而来。
但是当我用截锯把木材的一端截掉,看到横截面时,一点都不夸张,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响,锯子差点落在地上。
我从小开始学木工活,截过的树木不计其数,大多数的树木横截面都是或稀或疏的水纹一样的年轮,而它则完全不同,那分明是一个骷颅头!
奶奶见我的脸色不对,走了过来,看着那个截面,她的脸色也很不好,跟我说:根本不该接这个活。
听奶奶这么说,我的心当时也凉了半截。
木匠行业里的禁忌很多,奶奶跟着爷爷有二十多年,懂得也很多,我试探着问奶奶:不会是这棵树的年轮就是这样的吧?王神算不是说过它没有问题吗?
奶奶摇摇头说:刘伯和王神算当中,一定有个人在说谎,可能是刘伯根本就没有让王神算看过这根木头,也可能王神算出于某种目的在骗刘伯。这颗木头在地下埋了数百年,已经是一棵阴木,肯定有东西附着在上面,才会形成这样形状的年轮。
这根木头我已经动过手了,就算里面有什么东西,我也是摆脱不掉了,就问奶奶该怎么办。
奶奶说:得请祖师爷帮忙。
木匠的祖师是鲁班,只知道在上梁或者安门的时候要念咒语,祈求祖师爷的保佑。在我看来,那不过是一种在木匠行业流传了数千年的一个惯例而已,具体有没有用谁也说不准。
可是今天就不一样了,我望着那张恐怖的骷颅头,真的有些手足无措。
奶奶从屋里拿了墨斗出来,这个墨斗我以前没见过,上面的线都是红色的,之后在木头上每隔一段距离打一根墨线,先是竖着打线,然后再横着打线,不大一会,整个木材都被红色的网罩住了。
这还没完,最后奶奶用朱砂拌了一碗水,在木头的两端全部刷上,弄完这些,我擦了一下头上的汗水,问奶奶:这些都是爷爷给你说的吗?
奶奶没说话,只是点了点头说。
到了晚上八点左右,一轮明月挂在天边,朦朦胧胧的光芒倾斜了下来,奶奶松了口气说:就这样吧,让木材的阴气散发一下,明天再动手就应该就没有问题了。
我点点头,看了看横断面,那个人脸的轮廓明显的变得模糊了很多。
折腾了一天,真的很困了,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,后半夜一直感觉好渴,想起来喝水可却挣脱不开,又好像被困在沙漠中一样,一夜都没睡好。
早上起床之来,我刚要开始干活,就看到一大群人往村子的另一边跑,边跑边议论着什么。
村子里一定出事了!我也跟着人群往前面走,远远的就看到三爷家的门口围着一大群人,我忽然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。
那些人都围在三爷家的大门外面,却没人敢进院子。
听他们说,早上有人从三爷家门口经过的时候,看到三爷直挺挺的吊在门框上,已经死去多时了。
就在这时,一名身穿灰衣的瘸腿人在张伯等人的簇拥下,分开人群走了进来。
这个人我认识,他就是王神算,张家发生了这种事,肯定会请王神算来看看的。
在房门的门框上面缠着一圈白布,因为在这里死过人,所以要用白布来辟邪。
站在门框下面,王神算抬头看了看,之后皱了皱眉,背着手迈步往里面走,在屋地中央放在一张停尸床,三爷的尸体躺在上面,身上蒙着一张白色的布单。
王神算轻轻的把布单掀开,露出三爷的脸来,他脸色惨白,两腮都鼓了起来,像是嘴里含着什么东西。
王神算轻轻的把他的嘴巴捏开,发现嘴里全部是干巴巴的碎土。